中國近代國歌的演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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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國歌，今天的人們想到的恐怕大多是《義勇軍進(jìn)行曲》，其實，中國在近代還出現(xiàn)過多首國歌。這些國歌是如何確立的？其間又經(jīng)歷了哪些波折？其細(xì)節(jié)恐怕已少為人知，本文據(jù)有關(guān)史料試做梳理。

中國的國歌最早可追溯到清末。當(dāng)時，具有深厚音樂素養(yǎng)的曾紀(jì)澤出任清政府駐英公使兼駐俄公使，鑒于本國無國歌而"作樂章一首，兼排宮商，以為國調(diào)"，"名曰《華祝歌》"，以應(yīng)外交禮儀。曾一度將《華祝歌》上報清政府作為國樂，未被采納。1885年，曾離任回國，臨時充作"國調(diào)"的《華祝歌》也就結(jié)束了其歷史使命。

后來，一批愛國志士為激發(fā)國人的民族意識、抵御列強侵略，曾創(chuàng)作了一些類似國歌的愛國歌曲，

梁啟超、楊度、李叔同等都曾創(chuàng)作過類似國歌的愛國歌曲

如:借用日本歌《君之代》曲調(diào)的《一統(tǒng)舊江山》，梁啟超作詞、日本橫濱大同學(xué)校作曲的《愛國歌》，夏頌萊作詞、譜曲的《何日醒》，石更詞、辛漢曲的《中國男兒》，楊度詞、沈心工曲的《黃河》，李叔同作詞、譜曲的《祖國歌》、《我的國》等。其中以李叔同所作的兩首歌影響最大，其《祖國歌》曰:

上下數(shù)千年，一脈延，文明莫與肩。縱橫數(shù)萬里，膏腴地，獨享天然利。國是世界最古國，民是亞洲大國民。嗚呼，大國民，嗚呼唯我大國民！幸生珍世界，琳瑯十倍增聲價。我將騎獅越昆侖，駕鶴飛渡太平洋，誰與我仗劍揮刀？嗚呼，大國民，誰與我鼓吹慶升平！

黃炎培后來在《李叔同先生的〈祖國歌〉－－回憶兒時的唱歌》一文中憶及了《祖國歌》的巨大影響。他說:"那時候的有志青年，大家憂心忡忡，慷慨激昂地發(fā)揮他們的愛國熱忱。李叔同先生這歌曲便是在那時候作的(《祖國歌》作于1905年)，這歌曲在滬學(xué)會的刊物上發(fā)表之后，立刻不脛而走，全中國各地的學(xué)校都采作教材。我的故鄉(xiāng)石門灣，是一個很偏僻的小鎮(zhèn)，我們的金先生也教我們唱這歌曲。我還記得:我們一大群小學(xué)生排隊在街上游行，舉著龍旗，吹喇叭，敲鑼鼓，大家挺起喉嚨唱這《祖國歌》和勸用國貨歌曲。"

曇花一現(xiàn)的第一首國歌1910年，曾到日本考察過音樂的禮部左參議曹廣權(quán)，鑒于"各國皆有專定國樂，極致欽崇，遇親貴游歷，公使宴集，既自奏國樂"，而"我國國樂從前由出使大臣曾紀(jì)澤權(quán)宜編制，聲調(diào)緩慢，至今各國常致疑問"，他奏請"整飭禮樂，以正人心"。1911年10月4日(宣統(tǒng)三年八月十三)由皇帝批諭內(nèi)閣:"典禮院會奏，遵旨編制國樂專章一折；聲音之道，與政相通，前因國樂未有專章，諭令禮部各衙門妥慎編制。茲據(jù)典禮院會同各該衙門將編制專章繕單呈覽，聲詞尚屬壯美，節(jié)奏頗為葉和，著即定為國樂，一體遵行。"

其歌詞為:

鞏金甌，承天幬，民物欣鳧藻。喜同胞，清時幸遭，真熙皞。帝國蒼穹保，天高高，海滔滔。

詞作者為文學(xué)大家嚴(yán)復(fù)，由著名昆劇、京劇藝術(shù)家溥侗以皇室頌歌曲譜改寫成新式樂譜。這是我國歷史上第一首正式國歌。

6天后，武昌首義，清王朝滅亡，這首"國樂"也就隨之壽終正寢了。

未正式公布為國歌卻在中華民國第一屆國會上演奏的《卿云歌》

中華民國成立后，教育部于1912年2月發(fā)布征集國歌的廣告。同年2月25日第22號的《臨時政府公報》，刊登出沈恩孚作詞、沈彭年作曲的國歌擬稿一首－－《亞東開化中華早》。歌詞為:

亞東開化中華早，揖美追歐，舊邦新造。飄揚五色旗，民國榮光，錦繡河山普照。喜同胞，鼓舞文明，世界和平永保。

同年7月，教育部印發(fā)由沈心工作詞、鄒華民譜曲的《中華民國立國紀(jì)念歌》，其歌詞是:

偉哉，吾漢滿蒙回藏五大民族。共奮精神，共出氣力，共捐血肉，清除四千余年專制政府之毒，建立億千萬年民主共和之國。而今而后，凡我華人，如手如足，勤勤懇懇，整整齊齊，和和睦睦；興我實業(yè)，修我武備，昌我教育。立愿與全世界共享和平之福。

截至同年11月30日，共征集到歌詞稿件300余件。這些稿件不少曾刊載于報刊，以征求各方面的意見。

經(jīng)評審，300多稿件無一篇入選。主持者遂變更辦法，于1913年2月26日分函約請蔡元培、張謇、梁啟超等15位大家各自撰寫歌詞，再行征求曲譜。這些人中僅章太炎、張謇、錢恂、汪榮寶四人應(yīng)約撰寫了歌詞。章太炎的歌詞是:

高高上蒼，華岳挺中央，夏水千里，南流下漢陽。四千年文物，化被蠻荒，蕩除帝制從民望。兵不血刃、樓船不震、青煙不揚，以復(fù)我土宇版章。吾知作樂，樂有法常。休矣五族，無有此界爾疆。萬壽千歲，與天地久長。

章太炎在給教育部的公函中稱:國歌詞"泰雅則不能求婦孺解喻；過淺則無以增國家光榮。偏主革政，則未足我漢京；專言光復(fù)，未足調(diào)和殊類"。他認(rèn)為自撰國歌詞"先述華夏名義，次及古今文化，然后標(biāo)舉改革，乃及五族共和，言皆有序，文亦易了"。章太炎還稱:"國歌相屬茲事體大，非《卿云》屬辭，夔、牙度曲，固不足以舒吾榮光。"章太炎所說的夔，據(jù)說是舜的樂官，牙則是春秋時代擅長操琴的伯牙。

后經(jīng)教育部評選，眾議院議員汪榮寶(袞甫)的《卿云歌》入選。其歌詞是:

卿云燦兮，糺縵縵兮，日月光華，旦復(fù)旦兮。時哉夫，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

《卿云歌》相傳是古書《尚書·大傳》中虞舜所唱的歌，即所謂"卿云聚，俊土聚，百工相和而歌卿云，帝乃倡之曰:'卿云燦兮，糺縵縵兮，日月光華，旦復(fù)旦兮"。汪榮寶的《卿云歌》后兩句是他個人加上的。他自認(rèn)為:《卿云歌》"氣象高渾，超越萬流。而卿云兼象國旗，光華隱寓國號，播諸管弦，尤足動人愛國之思。……似于民國教育大有裨益，惟歌詞太簡，不便長言，擬于歌后取當(dāng)時持衡枕首之語，用相增益，或更疊其詞，以明詠嘆"。

1913年4月8日，中華民國第一屆國會在北平開幕，按照各國慣例，開幕典禮應(yīng)奏國歌。大典將近，內(nèi)務(wù)部急忙轉(zhuǎn)請教育部將《卿云歌》交由僑居法國的比利時作曲家約翰哈士東作曲。但是這首歌既未正式公布為國歌，也未流傳開。音樂界稱此歌為第一次《卿云歌》。

我國歷史上第二首正式國歌，因遭到社會輿論反對，未能流行，后成為袁世凱的"挽歌"

此后，南京臨時政府北遷，直到1915年5月23日，政事堂禮制館將議定的"國樂"呈報外交部轉(zhuǎn)大總統(tǒng)袁世凱"妥速商報呈候核定"。當(dāng)日，袁世凱批示禮制館:"應(yīng)準(zhǔn)(以所擬樂章)定為國樂，即由該館通知遵照"。

禮制館在議定這首"國樂"的歌詞時，還有－段插曲:時為教育總長、議樂主任的湯化龍在發(fā)言中說:

中華民國國歌，南通張季直(謇)曾手訂三章，今棄而不用，諸公乃自撰新國歌，無一句通者，言之不文，行之不遠(yuǎn)，況以如此不通之言，而天下人歌誦之，化龍雖不學(xué)，不敢附和此不通之語?！駥⑺珖柚鹁湓u之，如第一句云:"中國雄立宇宙間，山連綿。"立國地上，未有立國天上者，有之，則為空中樓閣，或無地起樓臺。今不曰雄立世界、雄立東亞，而曰雄立宇宙，有天無地，何以立國？不通。世界各國，有山有水，古人所謂帶礪山河，大好江山是也。今歌詞只謂山連綿，則江淮河漢，不是為中華立國之基矣！有山無水，更不通。又如末句:"中華五族開堯天，億萬年。"今日中華民國，五族共和，宜綜合五族立言，堯天僅能代表漢族，有堯無舜，誰為揖讓？況億萬年字樣，為五族億萬年乎？為堯天億萬年乎？不過本天子萬年語意而已，此又一不通。

由于湯化龍的批評，禮制館將"國歌"歌詞最終改為:

中國雄立宇宙間，廓八埏，華胄來從昆侖巔，江河浩蕩山綿連。共和五族開堯天，億萬年。

這是我國歷史上第二首正式國歌。詞作者蔭昌，字午樓，滿洲旗人。曾任清宣統(tǒng)帝的陸軍部尚書(部長)。

袁世凱稱帝之際，曾將此歌詞的"共和五族開堯天"改為"勛華揖讓開堯天"。此歌曲全曲采用過多的休止符，把起伏悠揚的昆曲音調(diào)一再割裂，唱詞也弄得支離破碎，缺乏國歌應(yīng)有的莊嚴(yán)宏偉氣魄，因而遭到社會輿論的反對未能流行?？尚Φ氖窃绖P暴卒后，靈柩回彰德安葬，竟然演奏這首歌。不過，隨著袁的滅亡，這首"國歌"也就自行廢止，成為他的"挽歌"。

以后，軍閥混戰(zhàn)，政局動蕩，一直無正式國歌。

由蕭友梅譜曲的《卿云歌》成為我國歷史上第三首正式國歌

1919年11月24日，教育部呈請國務(wù)院批準(zhǔn)成立了"國歌研究會"。到1920年4月，研究會決定采納鄧萃英的建議，將原汪榮寶創(chuàng)作的《卿云歌》末兩句刪去，作為新國歌。并公推蕭友梅、楊仲子、王露、吳瞿安等四位音樂家分別作曲。研究會經(jīng)過認(rèn)真挑選，決定采用剛從德國留學(xué)歸國的古琴名家蕭友梅的曲譜，并請蕭分制鋼琴伴奏樂譜三種。

1920年10月，教育部將蕭友梅譜曲的《卿云歌》提交國務(wù)會議討論。1921年3月25日，國務(wù)院請總統(tǒng)徐世昌核準(zhǔn)，自7月1日起，"準(zhǔn)如擬辦理，即由教育部通行遵照"。教育部"通咨各省施行"。這樣，由蕭友梅譜曲的《卿云歌》便成為我國歷史上第三首正式國歌。

各方對《卿云歌》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汪榮寶、章太炎、吳敬恒等人大為贊賞，朱希祖卻在《學(xué)藝》1920年4月第二卷第一期發(fā)表《論〈卿云歌〉不宜為國歌》一文以示批評。遠(yuǎn)在德國的音樂大家王光祈撰文評論說:《卿云歌》頗合我共和國家"天下為公，選賢與能"之旨，唱詞"日月光華，旦復(fù)旦兮"也對中國未來寄予無窮希望?？上г~意古奧，平民難以領(lǐng)會，因此只能稱"天下歌"，還不能稱作名副其實的國歌。

傳唱頗廣的代行國歌《國民革命歌》

1926年7月2日，在廣州九曜坊省教育會舉行的國民政府教育行政會議上，通過了《推行國歌案》。其決議之一是:"在國歌未頒布以前，卿云歌以國民革命歌代之。"

《國民革命歌》詞作者系黃埔軍校政治部一位失名職員，曲調(diào)系用一首法國民歌。歌詞為:

打倒列強！打倒列強！除軍閥！除軍閥！國民革命成功！國民革命成功！齊奮斗！齊奮斗！打倒列強！打倒列強！除軍閥！除軍閥！國民革命成功！國民革命成功！齊歡唱！齊歡唱！

這首代行國歌的《國民革命歌》，隨著北伐軍的步伐而傳遍中華大地，久唱不衰。

孫中山訓(xùn)詞成為國歌

1930年3月13日，國民黨第三屆中央委員會第七十八次常務(wù)委員會議決定:"在國歌未制定以前，可以黨歌代用"。后來，國民政府責(zé)成教育部著手征集、制定國歌。但盡管征集截止日期一拖再拖，卻無一合格者。此事只得擱置下來。至1936年，教育部再次組織國歌編制委員會，公開征集。至1937年春結(jié)束，應(yīng)征者又有1700余人，稿件3000余件，仍無一首入選。

1937年6月3日，中國國民黨第五屆中央委員會第四十五次常務(wù)委員會議決定:

關(guān)于國歌歌詞之編制，業(yè)經(jīng)會同審查，僉以國歌之成，必有其歷史，現(xiàn)行黨歌，為總理訓(xùn)詞，自十三年以來，其始用于國民革命軍，其繼已普及于全國，各友邦亦皆習(xí)用，今若另制，轉(zhuǎn)嫌生強。細(xì)閱教育部所選各稿，雖各有所長，而亦各有所短，已由國歌編制研究會加以簽注?，F(xiàn)行黨歌意義，所包至廣。所有中國立國之大本，均已包涵于三民主義。其中"吾黨"二字，說者以為專指本黨而言，以為提議另制國歌之原因。惟"吾黨"二字，依廣義解釋，與"吾人"同義?？偫硎謩?chuàng)民國，即以其訓(xùn)詞作為國歌，藉資全國人民之景仰，尤為至當(dāng)。擬請明定即以現(xiàn)行黨歌為國歌。

孫中山于1924年6月16日主持黃埔軍校開學(xué)典禮時的訓(xùn)詞是:

三民主義，吾黨所宗，以建民國，以進(jìn)大同。咨爾多士，為民前鋒，夙夜匪懈，主義是從。矢勤矢勇，必信必忠，一心一德，貫徹始終。

據(jù)著名園林學(xué)家陳從周回憶，這首訓(xùn)詞出自南社社友、時任孫中山秘書、粵人易大庵的手筆。后被國民黨政府權(quán)充"國歌"(也是我國歷史上第四首國歌)。

中國近代國歌在幾十年的演變中，除上所列舉，還有一些曾流行一時、并一度代充"國歌"的歌，如:徐謙作詞、沈彭年作曲、流行于廣東一帶的《廣東軍政府歌》；佚名的《美哉中華》；佚名作詞、借用英國國歌曲譜的《中華美地歌》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