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主: hrdong
打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圈子圈套2》

[復(fù)制鏈接]
31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32:03 | 只看該作者
“剛完工,總得先放放味道,現(xiàn)在不能搬進去的。這個地方的租約到7月底才到期,新辦公室還有半個月的免租期,不著急的?!?br />
    范宇宙可有些急了,說:“我看夠嗆,這里的空調(diào)太差了,天氣還要越來越熱呢,怎么熬得下去呀?新辦公室那邊已經(jīng)全都到位了,你趕緊驗收一下,再挑個吉日搞個喬遷慶典,我也去湊湊熱鬧,然后你們就趕緊搬吧。”他頓了一下,又意味深長地說,“你們這么大的跨國公司,財大氣粗的,還在乎那幾個小錢?”

    洪鈞輕松地說:“顧不上啊,這幾天太忙了,本來我正打算出去見幾個人的,要不是你剛才來電話說已經(jīng)在路上了,我就會勸你過些天再來,等這陣子忙完了,我再找時間去新辦公室看看。”

    范宇宙聽洪鈞這么講,只好拉下臉皮懇求道:“老洪,實話實說吧,我是為了那筆尾款來的。如果那20%都是我的利潤,到我腰包里我也沒急用,我絕對不會跑來煩你的,什么時候付都行。關(guān)鍵是我指望著那筆款子往外付賬吶,好多當(dāng)初賒的材料,廠家都來堵著門催了,工人的工錢也得給人家開支呀,他們都拖家?guī)Э诘?。我們已?jīng)按合同規(guī)定把發(fā)票開好寄到上海了,就勞你高抬貴手,最好也按合同在這個星期之內(nèi)就付給我們吧?!?

    洪鈞見他一副可憐相,心里覺得好笑,卻板著面孔說:“當(dāng)然是要按合同辦事啊,合同是你們提供的吧?上面寫著的,‘裝修完工驗收之日起,一周內(nèi)付款’,我沒有違反合同,我還沒驗收怎么能付款呢?我也沒有拖延啊,是你的合同里沒有明確規(guī)定‘完工’以后幾日之內(nèi)必須‘驗收’的嘛。你賣過那么多臺機器,這點經(jīng)驗起碼有吧?如果把付款條件定成‘系統(tǒng)安裝驗收之日起’,你安裝完了,客戶全都用上了,可人家就是不驗收,你怎么辦?這樣的項目、這樣的客戶咱們都遇到過太多了吧?!?

    范宇宙哭喪著臉說:“這合同我根本沒看,是我那個親戚弄的,我就沒想到你還會這么認(rèn)真,用這一條把我給拿住了?!?

    洪鈞立刻反駁道:“瞧你說的,好像我成心算計你似的。是我最近的確太忙,抽不出時間去,并不是有意要拖你的款,但如果你要拿合同來催我付款,我就只好也拿合同來和你理論了。”

    范宇宙忙賠著笑說:“沒有沒有,我哪兒能和你拿合同說事兒???合同本來就只是咱們兄弟之間的一張紙,做給別人看的,嘿嘿。”然后,他又神秘兮兮地說,“這次都怪我自己不懂好賴,你給個竿兒我就順竿兒爬了,你給個棒槌我就當(dāng)針了,都賴我,怎么也不該賺你的便宜啊。”

    說完,范宇宙回頭看了眼關(guān)著的門,再把手包打開,從里面很費力地拽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探著身子用雙手把信封放到洪鈞的筆記本電腦旁邊,然后一邊把已經(jīng)徹底癟了的手包塞到身后,一邊輕聲說:“這次你就別再打我的臉了,以前是我不懂事兒,你就別計較了啊?!?

    洪鈞面無表情,拿起桌上的簽字筆,把信封的口挑開得更大些,看見捆扎得緊緊的五沓人民幣,交錯地擠在信封里。

    洪鈞把簽字筆撂在桌上,清脆地發(fā)出“啪”的一聲,說:“老范,看來你還是不了解我,我這個人說話是算數(shù)的,我說過好幾回了我這次純粹是幫你一個忙,你怎么還來這一套???你如果還想要那筆二十四萬,你現(xiàn)在馬上把這個收回去。”

    范宇宙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他顯然非常緊張,倒不是因為洪鈞的拒絕,而是因為他實在搞不清洪鈞真正要的是什么了。

    洪鈞微笑著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范宇宙身邊,從他身后把手包抽出來,又拿起信封,費勁地塞回手包里,手包被撐到極限,他用雙手怎么也拉不上拉鏈,只好說:“別光看著呀,幫下忙?!?

    范宇宙不知所措地呆坐著不動,瞪眼看著洪鈞終于吃力地把拉鏈全都拉上,洪鈞把手包往范宇宙懷里一扔,坐下說:“咱們之間不需要搞這些,我正好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范宇宙還是沒有跟上洪鈞的思路,搞不懂洪鈞說的幫忙仍然是指拉上拉鏈,還是另外一個全新的話題,洪鈞也不管他,接著說:“我只是想向你打聽件小事,對你來說是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你幫我這個忙,舉手之勞,對你本人和你的泛舟公司都不會有任何不利影響,你的裝修公司也會馬上收到那筆尾款,我還欠了你一個人情,怎么樣?你不吃虧吧?”

    范宇宙遲疑著,他不太相信洪鈞的話,便問道:“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去驗收?”

    洪鈞笑了,說:“不用那么麻煩,付款的申請單就在我桌上擺著呢,我今天簽了字,用不了兩三天那二十四萬就應(yīng)該到你們賬上了。”他頓了一下,又嚴(yán)肅地說,“我已經(jīng)去看了一次,小毛病真是不少,我會把意見整理出一個清單,交給我們這兒的Helen,她會要求你們的裝修負(fù)責(zé)人照著做的。比方說,前臺正面鑲的那塊玻璃,印有我們公司標(biāo)志的,你們從哪兒找的那么低檔的東西?尺寸也太薄了,必須換掉。但你放心,這些修修補補,和那筆尾款沒有關(guān)系,我相信你老范即使收到全款也會抓緊把我要求的那些做完,對吧?你老范總不會讓我將來一走進我的辦公室就在心里罵你吧?”

    老范咧開嘴笑了,說:“老洪你又罵我,我是那樣的人嗎?你放心,我一定叫他們照你要求的馬上改,該換的換,該重來的重來,直到你滿意為止,一定不會耽誤你搬家。”說到這兒,他又顯出一絲緊張,因為他不知道洪鈞用這一切究竟想換取他的什么,便試探著問,“你到底想打聽什么事???不會讓我太為難吧?”

    洪鈞面帶微笑地說:“沒什么,我就是想知道兩個信息,一個是數(shù)目,一個是地點。”

    7月15日上午,維西爾中國有限公司在其北京辦公室新址舉行了一個簡單的慶典,邀請了一些客戶、合作伙伴公司、政府機構(gòu)和媒體參加。在大廈的大堂和維西爾公司所在的樓層都擺有不少各家送的花籃,尚未全面投入使用的新辦公室也被裝點出一派喜慶氣氛。

    本來聘請的禮儀公司還策劃了舞獅、剪彩、致詞等儀式,但最終被洪鈞否決了,如果科克能來出席的話,洪鈞倒愿意搞得隆重些,哄科克開心,但因為科克臨時決定從新加坡趕到悉尼去了,洪鈞便不愿意自己出這些風(fēng)頭,慶典的基調(diào)就被改成簡單、隨意。

    上海的勞拉、羅杰和廣州的比爾都來了,除了露西正在美國總部培訓(xùn),洪鈞的經(jīng)理班底又聚齊了。洪鈞和大家都忙活著接待來賓,一撥兒在大會議室享用著餐點酒水閑敘,另一撥兒被引領(lǐng)著在辦公室各處參觀,稍后兩撥兒再輪換場地。十一點剛過,來賓們便逐漸散去,李龍偉他們有的專程去送幾個VIP,大多數(shù)人都趕回老的寫字樓去吃午飯,辦公室里只剩下禮儀公司請的一些打雜的在收拾現(xiàn)場。

    洪鈞在三三兩兩往外走的人叢中找到了勞拉,便快走幾步趕上去,叫住她:“Laura,別急著走啊,到我未來的辦公室坐坐吧。”

    勞拉停住腳,看著洪鈞,嘴角撇了一下,說:“今天我已經(jīng)欣賞好幾遍了,還要再去看呀?你自己過癮還不夠,偏要拉我奉陪?”

    洪鈞笑著說:“走吧,這些都是你的心血啊,我一個人獨享,不忍心啊,也正要和你說點事?!?/td>
版權(quán)聲明:本文內(nèi)容來源互聯(lián)網(wǎng),僅供畜牧人網(wǎng)友學(xué)習(xí),文章及圖片版權(quán)歸原作者所有,如果有侵犯到您的權(quán)利,請及時聯(lián)系我們刪除(010-82893169-805)。
32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32:21 | 只看該作者
勞拉見洪鈞堅持,還提到有事要談,只好耐著性子和洪鈞折返回來,走到位于最里面的洪鈞的新的辦公室。

    洪鈞的這間“新居”和即將告別的“陋室”相比當(dāng)然是不可同日而語,但與他當(dāng)初在ICE做一把手時候的辦公室比較而言,卻是簡樸、低調(diào)了許多。本來的設(shè)計方案中家具全是要用紅木的,氣派的大班臺,考究的八人坐的長方形會議桌,洪鈞看了便要求一切從簡,材料變成普通的高密度復(fù)合板,外面是一層櫻桃木的貼面,再刷上鋼琴漆,看上去效果仍然不錯,但費用就變成了紅木的一個零頭。室內(nèi)的陳設(shè)如此,房間的大小也不顯張揚,只比旁邊李龍偉的辦公室稍微大一些,不像在ICE的時候那副惟我獨尊的架勢,如今的洪鈞比當(dāng)年變得內(nèi)斂多了。

    進了辦公室,房間里的味道仍然很重,洪鈞便敞著門,保持空氣流通,他坐在會議桌的短邊,勞拉坐在長邊,兩人的朝向形成一個九十度的直角,洪鈞可以從側(cè)面打量勞拉,勞拉在這種慶典場合更是儀態(tài)端莊,儀式前專門別在胸前的鮮花還沒有摘掉,脖子上這次是一塊很小的小方巾,緊緊地箍著薄薄的一層,讓洪鈞聯(lián)想起狗戴的項圈。

    勞拉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臉上是一副“有話快說”的不耐煩表情,洪鈞便說:“因為明天是周五,你馬上要趕回上海,所以只好趁現(xiàn)在抓緊時間聊幾句,今天肯定也只能開個頭,就算是我先和你打個招呼吧?!?

    勞拉不明就里,一頭霧水地望著洪鈞,洪鈞接著說:“公司剛搬了家,最近剛招來的這些人總算可以有自己的地方了,但這個辦公室現(xiàn)在還顯得很空,很多位子都等著人來填滿呢,上海、廣州也都在招人,sales、consultants都要增加,不然今年、明年的revenue target肯定無法完成,revenue是人做出來的,沒有人,一切就都是紙上談兵。”

    勞拉微微皺起眉頭,不以為然的表情像是在說:“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還用你說?”洪鈞卻忽然話題一轉(zhuǎn),嚴(yán)肅地說:“但是,有了人就一定能做出業(yè)績嗎?我看不見得。一個人,要看他的能力和態(tài)度;一個team,要看它的戰(zhàn)斗力和風(fēng)氣。到年底,咱們公司的員工總數(shù)會是現(xiàn)在的一倍,而且各自的背景也是五湖四海,人多了,如果沒有一個良好的風(fēng)氣,可能還不如人少呢,矛盾多、摩擦多、內(nèi)耗多。”

    勞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目光盯著洪鈞,像是在琢磨:你到底想說什么?洪鈞的臉色也變得陰沉,壓低聲音說:“所以,我覺得從現(xiàn)在開始,就要注重打造一個具有健康風(fēng)氣的團隊,這個風(fēng)氣應(yīng)該是團結(jié)的、向上的,個人的利益應(yīng)該是和團隊、和公司的利益一致的,而不能一心算計個人的私利,甚至侵害團隊和公司的利益。如何來營造一個良好的風(fēng)氣,無非是兩條,正面加以引導(dǎo),反面加以懲戒。但現(xiàn)在我有些地方想不清楚,還沒拿定主意,就是究竟應(yīng)該以正面引導(dǎo)為主,還是以反面懲戒為主?!?

    勞拉起初的不耐煩已經(jīng)拋之腦后,她現(xiàn)在是瞪大了眼睛,張著嘴,緊張地等待著洪鈞的下文,洪鈞的聲調(diào)變得和緩了,幽幽地說:“我這十多年,從sales混到總經(jīng)理,大公司、小公司都混過,國企、民企、外企也都混過,耳聞的、目睹的太多了,我大多都能理解,大家都是人嘛,誰都不容易,誰都有迫不得已、或者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所以,除非實在是太過分、太不像話了、不處理不行了,我一般都是采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tài)度,有的時候干脆眼不見為凈,自己裝傻,難得糊涂嘛。

    “比方說Roger,這家伙現(xiàn)在的package不算低了吧?以前是堂堂的上海地區(qū)經(jīng)理,現(xiàn)在是兩個銷售總監(jiān)之一,可他每個月報銷的招待費里,有多少是虛報、多報的?這家伙請別人吃飯,買單的時候總要加一句:‘給我多開兩百塊錢發(fā)票吧?!郧拔抑皇锹犝f,現(xiàn)在知道是名不虛傳;他每個月的單子里都會有四張同一家餐館開出的發(fā)票,每周一張,金額都差不多,筆跡總是一個人的,他聲稱招待的那些客戶、那些事由顯然都是‘莫須有’。過去幾個月,我每到月底在他的報銷單上簽字的時候都很矛盾,到底要不要把這層窗戶紙捅破?要不要把臉皮撕破?這算不算品德問題、原則問題?但是,投鼠忌器啊,還是要保住眼下這種‘安定團結(jié)’的大局,那些錢就算是代價吧,只要這種行為仍是個別的,沒有污染team的風(fēng)氣,至于我在他眼里是個傻瓜,我倒也無所謂。

    “比方說Helen,今天咱們搞的這個慶典,是她聯(lián)系的禮儀公司,立刻一個裝著一千五百塊錢的信封就到手了,這還是在我大幅削減儀式內(nèi)容和規(guī)格的情況之下,不然的話,恐怕就是三千甚至五千了。前不久,公司員工聚餐,她選定的一家飯店,輕輕松松,拿了五百塊的介紹費。想想看,這錢是不是掙得太容易了?如果其他辛辛苦苦掙那本分錢的員工知道了,他們會怎么想?他們會怎么做?”

    洪鈞看似隨意點出的兩個例子,其實都是頗具深意的,羅杰和勞拉同在上海,海倫是勞拉的直接下屬,這讓勞拉不能不緊張起來。勞拉搞不清洪鈞是如何了解到這些底細(xì)的,她甚至摸不透洪鈞是真的都已經(jīng)掌握了真憑實據(jù),還是不過在捕風(fēng)捉影地虛張聲勢,但她已經(jīng)相信自己的地盤不再有密不透風(fēng)的墻了。

    洪鈞沒有給勞拉更多時間思考,他的手指急促有力地敲打著桌面,說:“現(xiàn)在讓我頭疼的是,Roger和Helen這些其實只能算是小兒科,還是小打小鬧而已,相比之下,十萬塊,這才真是大手筆!”洪鈞發(fā)現(xiàn)勞拉的眼皮抖了一下,立刻接著說,“如果單說十萬這個數(shù)目,倒也不是什么天文數(shù)字,我以前做過的一些大項目里面,水比這個深多了;從比例來說,回扣還不到合同額的百分之十,倒也還算是適可而止。但是,咱們公司里有多少員工一年的底薪還不到十萬?這些你最清楚,我數(shù)了一下,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辛辛苦苦干一年,可能都掙不到這十萬塊錢,而且還要扣稅。相比之下,舉手之勞就拿了十萬塊,是不是太過分了?”

    勞拉的雙眼直直地盯著正前方,一點不敢瞥向洪鈞的方向,臉色有些發(fā)白,嘴唇閉得緊緊的,洪鈞趁勢擲出他的最后一擊:“而且,膽子也太大了,就在公司里面,人來人往的,好像生怕別人看不到似的,也太自信了吧,難道忘了那句老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叶紦?dān)心,就算我想息事寧人,恐怕我想捂都捂不住,如果真的讓科克知道了,就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了。”

    勞拉的臉色越來越慘白,惟一變黑的部位就是嘴唇,一雙呆呆地望著遠(yuǎn)處的眼睛里黑洞洞的,她下意識地把手指伸進脖子上的小方巾里抻了抻,咽了口唾沫。勞拉首先想到的就是裝修公司,很可能他們不相信自己一再叮囑他們的,擔(dān)心不是她拍板,又去拜洪鈞的廟門,便有意無意地被洪鈞探聽到了底細(xì),她不禁有些后悔那么快就把尾款付給他們了,現(xiàn)在連教訓(xùn)他們的機會都沒了。讓勞拉心里愈發(fā)沒底的是,假如洪鈞不是從裝修公司得到的內(nèi)情,那自己周圍就再也沒有安全和隱秘的地方了。

    洪鈞緩緩站起身,在地毯上走了幾步,最后停在自己的寫字臺前面,身體靠在桌沿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正視著會議桌后面的勞拉,說道:“我說了這么多,就是想和你商量,像這些事情,應(yīng)該怎么處理。你看呢?”

    勞拉一見洪鈞繞到了自己的正對面,便把臉偏向旁邊,沉默了一會兒,清了清嗓子,終于說出了她進到這間新辦公室以后的第一句話:“我看,還是正面引導(dǎo)為主吧,”她頓了一下,接著說,“另外,也不要involve太多人,不然會搞得人心惶惶的,人人自危,還是盡量讓大家把心思都放到business 上去吧。”

    勞拉說到這兒,正過臉來,抬起眼睛看著洪鈞,洪鈞面帶微笑盯著她,勞拉勉強地翹了一下嘴角,擠出一絲微笑,說:“Jim,你是老板,還是你來定吧,你放心,我始終都會支持你的?!?

    洪鈞點了點頭,勞拉最后的這句話終于讓他滿意了。洪鈞覺得在自己新辦公室里的首次談話達到了預(yù)期的效果,從今以后,勞拉無論是在上海她自己的那間辦公室里,還是在北京洪鈞的這間新辦公室里,都會經(jīng)?;叵肫鹚秃殁x的這番對話的,洪鈞的確可以放心,以后科克的耳朵里不會再聽到洪鈞不想讓他聽到的東西了。
33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32:53 | 只看該作者
星期六的上午,洪鈞原本打算好好睡個懶覺的,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真正地享受過雙休日了,結(jié)果剛到九點他就不得不從床上爬起來,因為約好了這天要在家里招待鄧汶。星期六的上午,洪鈞原本打算好好睡個懶覺的,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真正地享受過雙休日了,結(jié)果剛到九點他就不得不從床上爬起來,因為約好了這天要在家里招待鄧汶。

    早晨剛過去,外面的熱度就已經(jīng)上來了,晚上涼爽的氣息早已蕩然無存,洪鈞把在后半夜打開的幾扇窗戶又都嚴(yán)絲合縫地關(guān)上,啟動空調(diào),等他才把房間大致收拾一下,家里的電話就響了,小區(qū)的保安通報有客人到訪,洪鈞確認(rèn)一聲,不久,門鈴清脆,鄧汶到了。

    洪鈞打開門,拖著長音吆喝了一聲:“鄧——大——人——到!”鄧汶便一個亮相走了進來。洪鈞笑著說:“來得挺快呀,沒走冤枉路吧?以為你怎么也得在路上打電話問問方位什么的。”

    鄧汶一邊換好鞋,一邊回答:“你這兒是豪宅嘛,出租車都知道,直接就到了,在門口保安盤問了我?guī)拙洌覜]記住你告訴我的什么座、什么號,也沒你家里電話,只有手機,保安查了查才找到您洪老板的電話,人家那叫一個熱情,恨不能把我送上樓,你說,我到得能不快嗎?”

    洪鈞把鄧汶讓進客廳,在沙發(fā)上坐下,說:“他們就是這樣,該管的不管,不該管的能把你煩死,生怕你琢磨他們收的那么多物業(yè)費都干嘛用了,最近又催著我們各家交錢呢,說要裝什么可視門禁系統(tǒng)。”

    鄧汶四下打量著,問道:“怎么著?不帶我參觀一下?我也瞻仰一下您工作、學(xué)習(xí)和戰(zhàn)斗的地方,沒什么不方便的吧?”

    洪鈞笑著站起來,領(lǐng)著鄧汶把幾個房間都轉(zhuǎn)了轉(zhuǎn),剛走到陽臺上站一會兒就燥熱得受不了,便顧不上遠(yuǎn)眺首都新貌,趕緊逃了回來。洪鈞也不問鄧汶想喝什么,就給他倒了杯冰水放到茶幾上,說:“怎么樣?比你那個三層的大house差遠(yuǎn)了吧?我這兒也就算小康水平?!?

    鄧汶看了眼玻璃杯,沒伸手去拿,而是答道:“不錯不錯,看來是有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了。我那里地方是大一些,但沒你這里整潔,畢竟有小孩,有了小孩,多大的地方都不夠她折騰的?!眲傉f完,鄧汶忍不住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洪鈞一見,便笑著問:“怎么了?昨晚上太辛苦了?還是大煙癮犯了?”

    鄧汶揉著眼睛,說:“不是,我前幾個周六不是出差就是去公司,在賓館吃早餐的時候就都不喝咖啡,只有周日呆在賓館才喝它幾大杯,結(jié)果今天忘了喝。哎,你這兒有咖啡吧?”

    “沒有,我這兒沒有任何可能讓我晚上睡不著的東西,沒有茶也沒有咖啡。”說完,洪鈞拿過手機,熟練地按著鍵,發(fā)出一條短信。

    鄧汶沒辦法,只好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冰水,倒也感覺清爽了不少,兩個人接著便隨意地聊天打發(fā)時間。

    過了一會兒,又是一聲清脆的門鈴,洪鈞忙躍起身去打開門,菲比一只手端著一個星巴克的大號紙杯,一只手拎著幾個大塑料袋和自己的手包,走了進來。洪鈞只接過咖啡,送到鄧汶的手上,笑著說:“我剛給你叫的外賣,怎么樣?服務(wù)夠到位的吧?”

    鄧汶忙站起身,看著進來的菲比,她紅撲撲的臉上汗涔涔的,大包小包還拎在手里,上身是件吊帶背心,下面是條發(fā)白的牛仔褲,鄧汶剛要開口問候,洪鈞在一旁嘻嘻哈哈地說:“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小姐是我請的小保姆,今天順便替星巴克送一次外賣,嘿嘿?!?

    菲比瞪了洪鈞一眼,又轉(zhuǎn)頭沖鄧汶笑著說:“您好,您就是鄧汶吧?聽老洪說您今天要來的,您剛回國沒幾個月吧?老洪短信里只說讓我?guī)ПХ然貋恚矝]說您要什么樣的,我就只好要了那種最普通的咖啡,什么摩卡呀、拿鐵呀、卡布奇諾呀都沒敢要,也沒加糖、沒加奶,只好委屈您了。”

    鄧汶被菲比的伶牙俐齒鎮(zhèn)住了,他頭一次聽到有人稱呼洪鈞為“老洪”,又是從面前這個高挑的年輕女孩嘴里聽到,正覺得有趣,又連忙笑著答應(yīng):“哎,你好,我是鄧汶?!彼ゎ^轉(zhuǎn)向洪鈞,輕聲問:“這就是那位‘歲數(shù)越來越小、身材越來越好、容貌越來越俏’的吧?”

    洪鈞心里激靈一下,生怕鄧汶的嘴里跟著吐露出來那句“脾氣越來越刁”,忙岔開說:“哦,她叫劉霏冰,你也叫她菲比好了。”說完,板著菲比的肩膀把她往廚房里面送。

    菲比沖鄧汶笑著點點頭,便回頭小聲地問洪鈞:“他剛才那幾句‘越來越’是什么意思?”

    洪鈞一邊推著她走,一邊敷衍:“人家那是夸你越來越漂亮了嘛。”

    “哦??伤郧皼]見過我呀?再說,我也不能越長歲數(shù)越小???”菲比嘀咕著,進了廚房,洪鈞忙回身走到沙發(fā)旁,伸出手指沖鄧汶點了一下,鄧汶也明白過來,吐了一下舌頭。

    兩個人剛重新坐下,就聽到從廚房里傳出菲比的一聲斷喝:“好啊你,洪鈞,哼!”

    洪鈞和鄧汶都無聲地咧開嘴笑了出來,經(jīng)過這半年多時間的用心揣摩,洪鈞已經(jīng)大體能領(lǐng)會菲比的各種各樣的“哼”所要傳達的具體含義,他不得不贊嘆女人的神奇,她們可以只用一個根本沒有任何明確意義的字符,來細(xì)膩而準(zhǔn)確地表露如此豐富的情緒。菲比很快端著兩杯冰水走過來,放在洪鈞近旁的茶幾上,自己也坐在洪鈞身邊,像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從沙發(fā)側(cè)面的地板上拽過一個大大的粉色絨布做的Kitty貓,抱在懷里。
3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33:12 | 只看該作者
鄧汶一見便說:“呵呵,我那個小丫頭也最喜歡這些Kitty貓,但你這個比她的那些大多了,和她自己差不多一樣大。”

    菲比立刻笑著說:“是嗎?她也喜歡Kitty呀?您都有女兒啦?您不是和老洪是同學(xué)嗎?那他可比您差遠(yuǎn)了,他自己還是個孩子呢?!闭f完,帶著報了一箭之仇的滿足感,用胳膊肘拱了洪鈞一下。

    洪鈞卻想把菲比轟走,說:“去去去,大人在談事呢,小孩兒上一邊玩兒去?!?

    菲比把雙腿盤到沙發(fā)上,繼續(xù)和Kitty貓摟在一起,說:“你們說你們的,我就聽著,不插嘴。”

    洪鈞只好向鄧汶笑了笑,既像是對鄧汶表示歉意,又像是對自己的不具權(quán)威感到慚愧,他說:“這一個多月你都忙什么了?你已經(jīng)回國了,我怎么還是見不到你的面???”

    “嗨,瞎忙唄,我給你打了幾次電話,你不是也忙得四腳朝天嘛,今天要不是我舔著臉非要來,咱們不是還見不到嗎?”鄧汶說著就看了菲比一眼,菲比笑瞇瞇的,顯然不覺得鄧汶打攪了她和洪鈞歡度周末,鄧汶接著說,“卡彭特說過他在8、9月份就要來中國,我只有這么兩、三個月的時間做準(zhǔn)備,起碼得在他來之前把R&DCenter的架子給搭起來,要不然說不過去啊?!?

    洪鈞喝了口水,問:“怎么樣了現(xiàn)在?成果如何?”

    “最近我倒是跑了不少地方,大連、西安、上海浦東、深圳,什么開發(fā)區(qū)呀、軟件園呀看了好幾家,我得找地方啊,看看園區(qū)環(huán)境、問問優(yōu)惠政策,好決定把攤子設(shè)在哪兒。我發(fā)現(xiàn)這些地方的硬件條件都不錯,又漂亮又先進?!编囥胝f著就眉飛色舞起來,“哎,有個事特有意思,有個軟件園離海邊不遠(yuǎn),那環(huán)境真漂亮,那么大一片綠地,還有個小湖,都有點像是golfcourse了,一座座小樓,都不超過三層,什么樣式的都有,一點也不擁擠,馬路那叫一個寬啊,根本就沒什么車,哎呀,那地方真好。”

    洪鈞見鄧汶還在嘖嘖稱奇,笑著說:“怎么樣?回來對了吧?你就等著享福吧。”

    鄧汶顧不上搭理洪鈞,接著說:“軟件園的一個副主任,好像是專門主管招商引資的吧,特?zé)崆?,開車?yán)以趫@區(qū)里轉(zhuǎn),那地方太大了,樓和樓都隔著挺遠(yuǎn),靠兩條腿根本走不過來。我就問他,占這么大的面積,全都是草坪啊、小湖啊什么的,只有這么幾座樓,土地利用率是不是太低了?這得浪費多少地???那個副主任就歪著腦袋看我,說,咦,我們這完全是借鑒你們美國的模式搞的呀,你們加州的硅谷、北卡羅萊納州和弗吉尼亞州那幾個研發(fā)中心區(qū),我們都去看過呀,就是這個樣子的呀,我們這樣正是和國際接軌嘛,這地方以前全是莊稼,剛剛開發(fā)出來的。我就問他,中國能和美國比嗎?中國有多少人要吃糧食,美國才有多少人呀?美國那幾個researchpark,森林、綠地、池塘、湖泊都是原來天然就有的,只不過沿著公路往兩側(cè)縱深蓋幾個樓就行了,你們這兒倒好,把莊稼全砍了,現(xiàn)種樹種草,現(xiàn)挖個小湖出來,這么個全憑人造出來的環(huán)境,投入也太大了吧?而且這么大園區(qū)就這么一些小矮樓,才能放幾家公司啊,利用率肯定太低了嘛。那個人一聽就不高興了,勉強接下去隨便轉(zhuǎn)了幾下就回辦公室了,我后來聽見他好像偷偷對其他人說,這個家伙可能是個騙子,八成不是從美國回來的,太土。哈哈,我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好笑?!?

    說完,鄧汶端過咖啡喝了一口,還止不住自顧自地笑著,洪鈞和菲比互相對望了一眼,洪鈞硬硬地對鄧汶說:“你居然也知道中國和美國不一樣呀?”

    菲比一聽洪鈞話音這么沖,忙輕輕用胳膊肘又拱了他一下,洪鈞不予理睬,鄧汶愣了,把紙杯放在茶幾上,問:“怎么了?”

    洪鈞說:“既然你知道中國和美國不一樣,為什么還那樣隨便對人家指手畫腳的,什么話都說,也不講點技巧?其實有很多情況你可能并不了解,比如,你覺得人家征用那么多農(nóng)田,投入太大,實際上,可能人家在這方面并沒花多少錢,一個文件下去,這地就征了,每畝地補償不了多少錢,還不一定要拖到什么時候才給,這你了解嗎?”

    菲比又拱了洪鈞一下,洪鈞往一旁挪了挪,逃離菲比胳膊肘的勢力范圍,鄧汶張著嘴聽完,喃喃地說:“那農(nóng)民不也太慘了?沒地種了,還得不到幾個錢?!?

    洪鈞繼續(xù)說:“我就是那么一說,只是想提醒你,你以后真得改一改這種習(xí)慣,說話得三思啊。事情都是很復(fù)雜的,人也是很復(fù)雜的,有很多東西我們都并不了解,所以不能把事情、把人想得太簡單。你回國是為了什么?是為了干事業(yè)、掙錢嘛。為了這個目的,就要學(xué)會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建立各種可以建立的關(guān)系,利用各種可以利用的資源,說話要看對象、要講技巧。你對那位副主任講的一大通,對你的事業(yè)、對你掙錢有什么幫助嗎?根本沒有。要多交朋友,少得罪人,爭取不得罪人,如果你肯定不把攤子放到那個軟件園也就罷了,如果你真相中了那里,將來你和人家怎么來往?。俊?

    菲比不明白洪鈞今天是怎么了,她也顧不上許多,忙用手拽了拽洪鈞的衣襟,小聲說:“你就別也講這么一大通了?!比缓筠D(zhuǎn)臉對鄧汶打著圓場:“您的咖啡喝完了吧?我給您倒點兒別的飲料?”

    鄧汶還是一副呆滯的表情,好像沒聽到菲比的問話,甕聲甕氣地說:“哼,我才不想和他們再來往呢,要是天天看著那些大草坪,我能心疼死,我當(dāng)然沒權(quán)力制止他們那么干,但我有權(quán)力不把攤子放到他們那里?!?

    洪鈞被鄧汶弄得哭笑不得,他只好轉(zhuǎn)而對菲比說:“你不用管我們倆的事,我們倆當(dāng)初打架的時候還沒你呢,我怎么說他都沒關(guān)系,你看,我就是這么厲害地說他都還不管用呢。”

    菲比把懷里的Kitty貓扔到洪鈞身上,說:“我才不管你呢?!逼鹕碜哌M了廚房。鄧汶回過神來,笑笑,仰脖把紙杯里僅存的一點咖啡喝光,菲比已經(jīng)用一個托盤端著一瓶礦泉水、一聽可樂和一聽橙汁走回來,放到茶幾上,對鄧汶說:“您愿意喝哪種您自己看著來吧,我們這兒就是沒有任何熱的飲料?!?/td>
35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33:31 | 只看該作者
鄧汶聽見菲比大大方方地說出“我們這兒”,立刻朝洪鈞擠了一下眼睛,洪鈞把臉扭向一邊,裝作沒看見。菲比坐回沙發(fā)上,從洪鈞手里把Kitty貓拽回來,依舊摟著。洪鈞又問鄧汶:“你四處視察了這么多地方,沒挑花眼吧?最后到底打算把研發(fā)中心設(shè)在哪兒???”

    鄧汶回答:“還是北京唄,軟件這東西,關(guān)鍵還是靠人的腦子,外地那些軟件園的硬件呀、環(huán)境呀真不錯,但是主要還得看當(dāng)?shù)氐娜肆Y源情況,要看能不能找到足夠多、足夠好的軟件人才,我發(fā)現(xiàn)啊,我是在往外地跑找地方,可搞軟件的人都在往北京跑找機會,這不就陰差陽錯了嗎?所以啊,還是得扎堆兒,就在北京吧。”

    洪鈞“嗯”了一聲,點著頭說:“我也覺得還是在北京最理想,起碼咱倆可以經(jīng)常聚聚?!鳖D了一下,他又問,“哎,今天怎么安排?我和她也沒別的事,就陪你吧?!?

    菲比也在旁邊“是啊是啊”地附和著,鄧汶遲疑著說:“我也沒什么想法,是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還是有什么別的主意?”

    洪鈞看一眼菲比,見她好像沒什么意見要發(fā)表,就對鄧汶說:“白天太熱了,我請的這位小保姆比較嬌氣,皮兒薄,怕曬,咱們還是晝伏夜出吧,她前幾天買了幾張碟,咱們要不先看看碟吧?中午就叫旁邊的一家飯館送幾個菜來,晚上咱們再出去好好撮一頓,看看夜景,怎么樣?”

    鄧汶連聲說好啊好啊,菲比從茶幾下面取出一摞影碟,遞給鄧汶說:“您挑挑吧,都是美國新出的大片,全是大碟版,應(yīng)該挺清楚的?!?

    鄧汶翻看著,手指頭摳著影碟上貼著的“8元”、“10元”的小標(biāo)簽,笑著對洪鈞說:“還是國內(nèi)好啊,在美國要找這些可難了,大片的正版DVD都要在影片上映好幾個月以后才出,而且貴得不得了?!?

    洪鈞苦笑著說:“嗨,咱們做軟件的,天天講版權(quán),四處防盜版,可咱們自己不是也照樣貪便宜嗎?算啦,不再提公事了,咱們今天徹底瀟灑一下,我也沾你的光放松一把?!?

    洪鈞說著站起身,愜意地伸了個懶腰,他絲毫沒有預(yù)感到一場麻煩正向他襲來,他想舒舒服服地過個周末的念頭很快就要破滅了。

    此時此刻,在北京的西三環(huán)外面,與洪鈞的家差不多沿北京城的中軸線對稱的地方,那座四層的老式辦公樓里,泛舟公司還在照常上班,范宇宙從來沒打算過讓他的員工享受一下雙休日。

    小薛手里拿著一沓準(zhǔn)備報銷的單據(jù),站在小小的財務(wù)室里,他也只有在周六普發(fā)集團休息的時候才可以回到泛舟公司來,周一到周五他的崗位是在普發(fā)的。小薛靜靜地等著,正在低頭忙碌的會計要先處理一些其他的雜事,然后才能輪到他。天氣很熱,那件西裝早已穿不住,小薛穿著件短袖襯衫,雖然并不涼快,但他連最上面的扣子也一絲不茍地扣上,下擺扎到長褲里面,他覺得這樣顯得比較正式。

    就在這時,范宇宙手里拿著一把蒲扇、蹬著一雙拖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他抬眼看見小薛,就用蒲扇拍了拍小薛的后背,說:“你先出去,我跟你蘇姐說點兒事?!?

    小薛忙轉(zhuǎn)身退到門外,范宇宙等小薛的后腳剛邁出門檻,就重重地把財務(wù)室的門關(guān)上了,不料,財務(wù)室厚實的金屬防盜門和鐵質(zhì)的門框碰撞了一下,雖然發(fā)出的聲音不小,但并沒有關(guān)嚴(yán),而是借著反彈的力量又張開了一道縫。

    小薛站在門外的樓道上,一時沒想好干什么,他在泛舟公司連一張屬于自己的桌子都沒有,既然他被派去普發(fā)長駐,精打細(xì)算的范宇宙原本就恨不能一張桌子供兩個人用,當(dāng)然沒有必要給小薛保留座位。小薛也不想到其他人的桌上去用電腦,擔(dān)心萬一這期間有其他人來報銷,他的領(lǐng)先位置就失去了。樓道里不時吹來一陣涼爽的穿堂風(fēng),小薛便拿定主意,就在門外等著吧。

    忽然,他聽到財務(wù)室里傳出范宇宙沉悶的聲音:“你昨天晚上跟我提了句什么?怎么周轉(zhuǎn)不過來了?”

    接著是會計蘇姐那清脆高亢的聲音:“資金周轉(zhuǎn)不過來了唄,現(xiàn)在這些廠商真是越來越缺德了,當(dāng)初讓咱們壓貨的時候說得好好的,這個季度機器的款子最晚在9月底以前付給他們就行,昨天突然發(fā)了份傳真過來,說要求在7月底以前必須付,如果晚了,當(dāng)初說好給咱們的返點獎勵就不給了,只能給咱們正常的代理折扣?!?

    小薛歪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財務(wù)室的門原來還留著一道縫,便湊過去想伸手把門關(guān)嚴(yán),他的手剛要碰到門把手,范宇宙突然破口大罵了一句,把一群人的母親的母親都照顧到了,嚇得小薛渾身打個哆嗦,手也下意識地縮了回來,他不敢再去關(guān)門,覺得還是應(yīng)該趁早回避,但雙腳卻好像不聽使喚,他就定在原地豎著耳朵好奇地聽著。

    范宇宙還在罵:“這幫孫子,真不是東西。就是因為指望著那些返點,我才給客戶報了那么大的折扣,要是返點沒了,他們只按公開的代理價給我,那我不賠死了?!”

    “可不是嘛,可沒法和他們講理呀?!笔翘K姐的聲音,氣憤中帶著無奈的哭腔,她又提議,“要不,趕緊把沒賣出去的機器的報價抬起來,能賣幾臺算幾臺,賣不出去的留到第四季度接著賣,反正咱們下個季度打死也不聽他們的再壓貨了?!?

    “你放屁!把報價抬起來?現(xiàn)在這價都不一定能賣出去多少呢,你還要抬起來,你比別人哪怕只高出一個點,根本就沒人買你的。再說了,其他那些家代理,肯定都拼命搶著壓貨呢,咱們的訂單量要是上不去,明年別說拿不到更好的價格,沒準(zhǔn)兒連代理權(quán)都得被收回去!”

    蘇姐想必是被范宇宙罵怕了,半天沒敢再“放”,好不容易才又傳來她那副可憐的腔調(diào):“那怎么辦呀?咱們賬上現(xiàn)在沒那么多錢呀,離月底就十多天了?!?

    “這個月的工資先拖拖,下次和8月份的一起發(fā)?!狈队钪娴倪@句話讓小薛心里一驚,他腦子里立刻開始盤算著自己平日那點結(jié)余,還好,蘇姐的一句話讓他稍微安心了些:“全員月工資總共就那點兒錢,哪兒夠?。俊?

    “到底差多少?。俊?

    “差四百多萬呢,第三季度咱們壓貨壓得太多了,這幾個月的應(yīng)收款就算都能收上來,到9月底都不知道能不能湊夠,現(xiàn)在一下子要提前兩個月給他們,客戶的錢都還沒到呢。”

    接下來是一陣寂靜,小薛屏息靜氣地等著,終于聽到范宇宙說:“普發(fā)的軟件款什么時候到?”

    小薛心里又一驚,蘇姐回答:“剛才小薛在這兒的時候我問他了,他說下周應(yīng)該能到,第二筆款子,五百二十萬,說是普發(fā)的項目主管和財務(wù)都簽字了,下周上班就辦轉(zhuǎn)賬?!?/td>
36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33:47 | 只看該作者
“嗨,那還緊張什么呀?這不就妥了嘛,等這筆款子到了,月底就給那幫孫子匯過去唄。”

    “不行啊,這筆錢咱們只是過路財神,維西爾早都把發(fā)票寄過來了,咱們收到普發(fā)的款子就得把里面的四百五十萬給他們轉(zhuǎn)過去?!?

    范宇宙的話伴著笑聲傳過來:“嗨,拖著唄,先把機器的貨款付了,不然返點就沒了,那幫孫子咱可惹不起,等到下幾個月其他客戶的貨款都收上來,再給維西爾轉(zhuǎn)過去?!?

    蘇姐擔(dān)心地問:“那要是……,那要是到時候有些款子沒收上來呢?”

    “你傻呀?!什么時候有錢什么時候再付唄,大不了,等普發(fā)的第三筆款子到了,再把拖維西爾的這第二筆款子付過去,等將來再想辦法付他們最后一筆款子?!狈队钪娴氖忠呀?jīng)把門又拉開了一點,回頭對蘇姐叮囑了一句,“就這樣定了啊,普發(fā)的款子不許轉(zhuǎn)給維西爾?!?

    小薛連忙往后退,想盡量顯得離門遠(yuǎn)一些,但門已經(jīng)打開,先看見一只拖鞋,然后是范宇宙,范宇宙在門口一下子愣住了,眼睛盯著小薛,抬起蒲扇指點著小薛的鼻子,問:“你在這兒干嗎?”

    小薛忙回答:“呃,我……,等著找蘇姐報銷?!闭f著,他稍微揚了一下手里的報銷單。

    范宇宙鼻子里“嗯”了一聲,趿拉著鞋從小薛身旁走了過去,又馬上轉(zhuǎn)回頭,沒好氣地叮了一句:“錢省著點兒花,能不花的就不花!”小薛連忙“哎”了一聲答應(yīng)著,聲音還有點哆嗦。

    中午吃完了盒飯,小薛還是感覺自己暈乎乎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在樓道里碰到蘇姐,蘇姐盯著他看,問道:“你別是中暑了吧?”

    小薛勉強地笑了笑,低下頭回避著蘇姐的目光,囁嚅著:“沒有,剛吃飽,有點兒困?!?

    蘇姐拉住小薛的手說:“上著班兒呢,困可不行,去拿涼水洗把臉吧?!毙⊙Υ饝?yīng)著,蘇姐又在身后說:“看你迷迷糊糊的,那些錢你可小心著點兒,別丟嘍,剛報銷給你的。”小薛心想,蘇姐這么高的嗓門究竟是在提醒他呢,還是在提醒小偷呢。

    小薛一想到剛報銷的那幾千塊錢,心里就更不踏實了,他在這家公司里一點安全感都沒有,便走回辦公室把自己的書包挎上,溜過范宇宙的房間門口偷偷朝里面瞄了一眼,人不在,他就走到財務(wù)室,扶著門框?qū)μK姐說:“我可能是病了,渾身難受,我想去醫(yī)院看看,您能替我向范先生說一聲嗎?”

    蘇姐忙揮著手說:“喲,看你就不對勁嘛,那趕緊去吧,范先生叫上小馬出去了,回頭我跟他說?!?

    小薛道了謝出來,走到三環(huán)路邊擠上一輛公共汽車,一路上把書包捂得緊緊的,他腦子里很亂,好像有兩個小薛在里面打架,他不知道哪個是好的、哪個是壞的,兩個小薛背后分別站著一個人,一邊是范宇宙,另一邊,是洪鈞。

    小薛一直記著洪鈞,因為那天在普發(fā)姚工的辦公室里,洪鈞主動向他微笑、主動和他握手、主動給他名片,他覺得洪鈞比其他人都尊重他,他始終記得洪鈞笑著向他揚手告別的樣子,像是他的朋友,也像是他的兄長,小薛覺得自己應(yīng)該為洪鈞做點什么,他想把剛才偷聽到的情況馬上告訴洪鈞,雖然他不知道范宇宙的如意算盤究竟對維西爾公司、對洪鈞本人會具體造成多大傷害,但他覺得幾百萬的款拖著不付,一定會給洪鈞帶來麻煩。但另一個聲音卻在喊:“內(nèi)奸!叛徒!小人!”小薛不想做一個告密者,他是泛舟公司的人,他的工資是范宇宙給的,他不能出賣范宇宙和泛舟公司。

    小薛在阜成門下了車,正好趕上一趟向北開去的地鐵,車廂里的人一點不比平時少,小薛一手拉著垂下來的吊環(huán),一手捂著書包,被周圍的人擠著,隨著車廂的搖擺而搖擺,他覺得自己就像河溝里的一葉浮萍,順著水流漂著,不知道會被帶到哪里,也不知道會在哪兒停下來,惟有祈禱在腐爛之前能多經(jīng)過一些美麗的地方。

    小薛翻來覆去地想,還是拿不定主意。他覺得范宇宙那樣轉(zhuǎn)嫁危機是不義之舉,那樣不

    就把洪鈞給坑了嗎?所以自己給洪鈞通風(fēng)報信完全是正義之舉。可是,看來范宇宙也是沒有辦法啊,換了洪鈞恐怕也會那么做。小薛開始懊惱,他后悔自己剛才真不應(yīng)該“聽墻根兒”,從那一刻起他就已經(jīng)是個小人了。是啊,給洪鈞報信,難道真只是出于正義而毫無私心嗎?不是,小薛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雖然他覺得自己是在白日做夢,但他的確盼望著洪鈞要是能因此給他指一條明路該多好啊。

    “賣主求榮!”小薛狠狠地罵著自己,他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鄙視他自己。但是,那句老話是怎么說的?“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自古就是這樣嘛,自己也并沒有奢望名垂青史,只是個普通人,而洪鈞顯然是位“明主”、“仁主”,為什么不可以抓住機會去投奔呢?小薛覺得像自己這類腦子不夠用的人,還是越少遇到這種必須做出抉擇的情形越好,是非、利弊都糾纏在一起,讓他無法權(quán)衡、無法取舍,與誘惑接踵而至的是困惑,他想不清楚究竟該走哪條路。

    忽然,小薛感覺周圍的人好像少了,他低下頭往車窗外看去,是黑乎乎的隧道,剛才廣播的站名他沒留意,只好等到外面的光線又亮起來,駛?cè)胂乱粋€站臺他才看清站名,都到安定門了,他原本是要在西直門換乘城鐵的,結(jié)果恍惚中錯過了站,只好干脆到東直門再換城鐵往回繞吧。

    小薛走出地鐵東直門站的站口,雙腳踩在被烈日曬得滾燙的人行步道上,他忽然下定了決心,人這一輩子不會像乘地鐵這么簡單,錯過了還可以再繞回去,關(guān)鍵的時候只有那么幾步,錯過一個出口、錯過一個機會,可能就會抱憾終生。

    小薛拿定主意,也顧不上去趕城鐵,干脆就在附近找了一個有樹蔭的馬路牙子坐下來,把書包放在膝蓋上仔細(xì)地打開,把裝滿錢的信封又往里塞了塞,然后拿出一個黑色塑料封皮的記事本,在封皮內(nèi)側(cè)有個插名片用的小夾層,他從夾層里抽出一沓名片,一張張翻看著,終于找到了洪鈞的名片,他從書包里拿出手機,定了定神,長吁了一口氣,心想,當(dāng)“叛徒”也是需要些勇氣的,便照著名片上洪鈞的手機號碼開始笨拙地按鍵。
37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34:04 | 只看該作者
小薛把手機緊緊地貼到耳邊,對方的鈴聲響了,一聲、兩聲、三聲,馬路牙子的熱氣烘烤著小薛的屁股,他徹底體驗到了“熱鍋上的螞蟻”是什么滋味,終于,等到第五聲鈴聲剛剛響起時,電話被接了起來:“喂,你好,我是洪鈞?!?br />
    小薛的心怦怦地跳得更劇烈了,洪鈞面對陌生來電的這種公事公辦的腔調(diào),在小薛聽來好像更透出幾分懷疑和警覺,小薛清了清嗓子,說:“嗯——,您好……洪總,我是小薛?!?

    對方?jīng)]有反應(yīng),小薛猜到洪鈞一定是在苦思冥想“哪個小薛”、“小薛是誰”,他心里一沉,不由得有些失落,剛鼓起的勇氣已經(jīng)泄了一半,他又嘟囔著補了一句:“薛志誠?!毙南耄绻殁x還想不起來,一切就到此為止吧。

    就在同時,洪鈞熱情的聲音已經(jīng)傳進了小薛的耳朵:“小薛啊,你好,星期六還在普發(fā)嗎?辛苦啦?!?

    小薛聽了,一瞬間好像感覺自己雙眼都濕潤了,他忙說:“沒有,我在外面呢。洪總,我想和您說個事兒?!?

    “好啊,你說,我聽得很清楚?!?

    “嗯——,我就是想告訴您,……,我們公司在收到普發(fā)給我們的軟件款以后,不會轉(zhuǎn)給你們了?!?

    又是一陣沉默,小薛正想再解釋一句,聽到洪鈞平靜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哦,請問你是代表你們泛舟公司正式通知我嗎?”

    “不是不是,嗯——,是我剛聽說的,想趕緊告訴您。”

    “哦,那我先要好好謝謝你。小薛,能不能再具體給我講一下?你是聽誰說的?”

    小薛說了幾句,自己都覺得是前言不搭后語,最后還是被洪鈞三問兩問地引導(dǎo)著,終于把事情經(jīng)過講清楚了。

    洪鈞笑著說:“小薛,下面的事我會處理的,真的要好好謝謝你啊,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小薛不知道該說什么,頭上的汗已經(jīng)流到了腮幫上,他聽見洪鈞問他:“你在泛舟公司還有什么東西嗎?”

    “沒東西,我在那兒連張桌子都沒有,所有東西都在我自己的書包里呢?!?

    “呵呵,我問的不是這個,我的意思是,比如,你的檔案在泛舟公司嗎?‘三險’和住房公積金呢?”

    “檔案?泛舟才不管我們的檔案呢,我的檔案一直放在街道,泛舟也不管我們的‘三險一金’?!?

    小薛說完,就聽到洪鈞笑著說:“哦,無牽無掛。”然后停了一下,洪鈞又非常鄭重地說:“小薛,我下面的話請你一定要聽好,而且一定要照著做,第一,從現(xiàn)在起你不要再去泛舟或者普發(fā)上班了,不要主動和范宇宙或者任何與工作有關(guān)的人聯(lián)系,他們要是給你打電話,你就說生病了,要休息幾天,別的什么也不要說,他們再來電話你就不要接了;第二,過幾天我會給你打電話,具體哪天現(xiàn)在還說不好,但肯定在下周之內(nèi),你什么都不要做,就安心等我的電話,我會用我的手機給你打,你認(rèn)得這個號碼的,這兩條記住了嗎?”

    小薛答應(yīng)后掛了電話,他把手機從耳邊拿到眼前,整個屏幕上覆蓋了一層汗水,他一邊想,看來光天化日之下當(dāng)“叛徒”的確是種煎熬,一邊把剛撥打過的手機號碼保存下來,希望這個號碼的主人能給他的人生帶來轉(zhuǎn)機。

    洪鈞在自己的書房里,門關(guān)著,只能隱約聽到客廳里電視機傳出的聲響,他拿著手機下意識地把玩,心里念叨,好險啊,如果普發(fā)這筆款項真到了范宇宙的手里,維西爾恐怕要費很大的周折才能把屬于自己的那部分拿到手,普發(fā)是洪鈞一手經(jīng)營的項目,如果收款發(fā)生問題,其后果恐怕比當(dāng)初假如沒贏下項目還要嚴(yán)重,刻不容緩,他熟練地從手機里找出一個人的號碼,按了呼叫鍵。

    鈴聲響了好幾下才被接起來,傳來韓湘那熟悉的聲音:“喂,洪鈞,有何吩咐?”

    “呵呵,豈敢。在哪兒呢?忙著呢嗎?”

    “嗨,天底下最苦的差使,陪老婆逛商場呢,在西單,剛才是中友,現(xiàn)在是君悅百貨,無聊死了,就當(dāng)是避暑吧?!?

    “嘿,真自在。不好意思啊,今天我可要煞風(fēng)景掃你的興了,我有急事得馬上和你見面商量一下,你看什么時間方便?”

    韓湘沉吟著:“哦,什么事這么急?。俊痹捯衾锔緵]有要從老婆身邊“勝利大逃亡”的沖動,顯然與任何公事相比,他還是寧愿選擇陪老婆逛街這件“苦差使”的。

    洪鈞笑著說:“的確是件重要的事,不然我也不會厚著臉皮打擾你?!?

    洪鈞知道雖然自己說得輕松,但韓湘肯定明白,以洪鈞的分寸,如此十萬火急地找他,應(yīng)該不是什么無謂的瑣事。韓湘那邊半天沒有動靜,洪鈞猜到他一定是在向老婆請示,便耐心地等,果然,韓湘的聲音又響起來:“那就還是在那家咖啡館吧,我現(xiàn)在往那兒趕,你也出發(fā)吧,咱們差不多同時到,呆會兒見?!?

    洪鈞拿著手機從書房走出來,客廳里的鄧汶和菲比都注視著他,誰也不再關(guān)注正在播放的影碟,洪鈞剛苦笑了一下,菲比就說:“得,讓我猜中了,計劃泡湯了。”

    鄧汶忙問洪鈞:“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嗎?”

    洪鈞回答:“嗨,沒什么,我得出去見個人,韓湘,還記得吧?普發(fā)的,在賭城咱們聚過?!?

    鄧汶“哦”了一聲,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韓湘手揣在兜里捂著籌碼的形象,張口剛想說什么,終于還是忍住了。菲比問:“非得今天嗎?你們倆好不容易聚聚,不出去吃飯啦?”

    洪鈞對鄧汶抱歉地說:“改天吧,先欠著,我馬上就得走,也不能送你了,不是一個方向。”

    鄧汶立刻站起身,擺著手說:“沒事沒事,我跟你一起走吧,我出去打車,你不用管我?!?

    洪鈞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走到門口拉開門,鄧汶下意識地往后站,頗為紳士地想讓菲比先行一步,他回頭一看,菲比正沖他笑著揮手,他一下子醒悟過來,菲比并不是像他一樣的客人,人家已經(jīng)是這里的女主人了,鄧汶暗笑自己的愚鈍,忙抬腳和洪鈞一起走了出去。

    咖啡館對于那些選擇逃避的人來說,是個理想的去處,當(dāng)窗外寒風(fēng)凜冽的時候,里面溫熏和煦,當(dāng)外面驕陽似火的時候,里面清涼恬靜。洪鈞和韓湘時隔七個多月又再次坐在那家咖啡館的那個臨窗的位置上,洪鈞很快就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談話氛圍不僅比不上窗外那遲遲未曾消退的熱度,更遠(yuǎn)沒有他們上一次那種相談甚歡、相見恨晚的熱烈,洪鈞不由得暗自嘆息一聲:斗轉(zhuǎn)星移,物是人非。

    洪鈞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韓湘會是怎樣的反應(yīng),果然,當(dāng)聽完洪鈞的一通陳述之后,韓湘便把身子慵懶地靠在椅背上,過了一會兒才說:“我看不至于的吧,你們兩家不是一直合作得還不錯嘛,可能是以訛傳訛了吧,要不給老范打個電話說說?”

    洪鈞已經(jīng)把小薛講的一切在腦子里轉(zhuǎn)了好幾遍,他相信小薛說的是實情,這不會是范宇宙精心設(shè)計的一個圈套,盡管他將要提出的解決方案也會給范宇宙帶來某種實惠。洪鈞對韓湘認(rèn)真地說:“我不這么看,范宇宙的現(xiàn)金流的確遇到了問題,他一方面為了得到更多返利,一方面為了討好硬件廠商,所以下狠心從廠商那里壓了太多的貨,但他的銷售不如預(yù)期的順利,在客戶手里的錢回籠不上來,他的資金鏈斷了,所以他才會拆東墻補西墻,你們的第二筆款項到了他手里,我相信他肯定不會按合同付給我們的?!?/td>
38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40:53 | 只看該作者
韓湘笑了一下,說:“也只能這樣了,你們這樣有所表示,老范面子上也過得去,我這里做他工作也就容易些。當(dāng)面逼著他簽補充協(xié)議、把付款方式改了,我覺得倒不太難,畢竟現(xiàn)在款項都還在我手上,但是,就怕這家伙耍滑頭,不肯來見我,我就只得按照原合同按時給他付款。”

    “不會,我已經(jīng)囑咐了相關(guān)的人,不要走漏任何風(fēng)聲。星期一早晨上班,你得先不露聲

    色地吩咐財務(wù)部立即把款子壓下不付,再挑個適當(dāng)?shù)睦碛山蟹队钪姹M快來一趟,他不會不來的。你只能先斬后奏,等他在補充協(xié)議上簽了字,再把結(jié)果正式通報財務(wù)部和法律部的人,以免那些人把消息傳出去?!?

    韓湘點了點頭,直到這個時候,他才轉(zhuǎn)而想到了范宇宙的難處,又搖了搖頭說:“老范的資金流,也真夠他頭疼的,他打咱倆的主意這下落了空,就只有靠他另想辦法嘍?!?

    洪鈞笑了:“他有辦法的,做生意的誰都會遇到周轉(zhuǎn)不過來的時候,這難不倒他?!彼执饝?yīng)馬上替韓湘起草兩份補充協(xié)議,韓湘才覺得一切安排妥當(dāng)了。

    九點多鐘,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黑了下來,但被曬了一天的柏油路上仍然升騰著熱氣。洪鈞先把韓湘送回家,再開著帕薩特往回趕,手機上不知什么時候收到了一條短信,洪鈞一看,是菲比問他結(jié)束了嗎,洪鈞便只回了一個字“嗯”。

    過了一會兒,菲比又發(fā)來一條,寫著“這個星期六過得比上班還累”。

    正好在路口趕上紅燈,洪鈞等車停穩(wěn),把手機拿到方向盤上按著鍵,這次他的回復(fù)是三個字,“習(xí)慣了”。洪鈞說話算數(shù),他沒有讓小薛等得太久,因為他知道那種被煎熬的滋味如何,一個人不能沒有方向,如果能為陷于困境中的人打開一扇希望之門,簡直勝造七級浮屠,何況這個人恰恰又是為了幫助他才陷入困境的。接下來的星期四下午,小薛成了洪鈞在他新的辦公室里接待的第一位客人,因為維西爾北京的喬遷工程在星期二才大功告成。

    小薛到得比約定的時間整整提前了一刻鐘,洪鈞接到瑪麗的通報,便停下手頭的事,讓

    她把小薛請進來。小薛挎著一個癟癟的書包,穿一件長袖的淺色格子襯衫,領(lǐng)口最上面和袖口的扣子都扣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下面是條藏藍(lán)色的長褲,腳上是一雙棕灰色的皮鞋,褲腳似乎有些短,可以看到里面的白色襪子。

    洪鈞熱情地和小薛握手,請他坐到自己的寫字臺對面擺著的椅子里,剛要回身坐到自己的皮椅上,忽然覺得這樣恐怕會讓小薛非常拘束,便笑著說:“來,咱們還是坐在這邊吧?!北阏埿⊙ζ鹕?,兩人圍著會議桌的一角坐下。

    等瑪麗送來一杯水之后帶上門出去了,洪鈞打量著小薛,說:“兩個多月沒見了,這幾天過得怎么樣?”

    小薛局促地笑著,雙手撫弄著放在膝蓋上的書包,回答說:“沒干什么,就在家里呆著?!?

    洪鈞說:“上次的事已經(jīng)解決了,還算順利,我要好好謝謝你啊,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呃,您別這么說。”小薛遲疑了一下,又輕聲問,“嗯——,范先生那邊后來怎么辦了?”

    洪鈞笑了,看來小薛首先惦記的是范宇宙的難處,這讓洪鈞感到滿意,他喜歡有良心的人,便說:“我和他見過面,聽他的意思,可能會想辦法找一些朋友籌措一下,銀行也有這種短期貸款,找典當(dāng)行也可以,只是他都得付些利息了,他想拖著維西爾的款不付,就是想白白用我們的錢救急,還不用掏利息?!?

    小薛一聽,心里的負(fù)擔(dān)減輕不少,眉頭舒展開了,說:“哦,我特?fù)?dān)心給范先生惹了很大的麻煩,有同事發(fā)短信給我,說范先生發(fā)了好大的脾氣,小馬,呃,范先生的司機,給我打電話我沒接,他就發(fā)短信說讓我走著瞧,有本事以后就永遠(yuǎn)別讓他碰到?!?

    洪鈞輕松地說:“不要緊的,你放心吧,他們?nèi)绻嬉獙δ阕鲂┦裁?,是不會給你發(fā)這種短信的,‘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他們只是嚇唬你,自己出出氣罷了。”

    小薛“哦”了一聲,徹底放心了。

    洪鈞不想再聊這次“告密事件”,也不希望日后被其他人知道或提起,他話題一轉(zhuǎn),問道:“咱們都已經(jīng)成朋友了,可我除了知道你的大名之外,別的還一無所知呢,你先介紹一下你的情況,好不好?”

    小薛的臉微微有些紅,在椅子上挪了挪,挺直上身,說:“嗯——,我是北京人,可是我不是生在這里,我生在陜北的榆林,我爸我媽都是當(dāng)年的插隊知青,他們倆都沒什么本事,一直拖到82年才返城,后來在街道上的工廠當(dāng)工人,前幾年都已經(jīng)被‘提前退休’了,只能找些雜事干,修自行車、幫人家在服裝市場看攤兒,現(xiàn)在家里就主要靠我了,呵呵?!?

    洪鈞心里不免有些酸楚,但還是面帶微笑,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小薛,小薛喝了口水,接著說:“我剛回北京的時候,滿嘴陜北話,胡同里的孩子都笑話我,拿我開心。后來上學(xué)了,我爸我媽也不怎么管我,他們自己連高中都沒念完就下鄉(xiāng)了,我也沒念高中,上的是個中專,畢業(yè)出來就找工作了。我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公司搞推銷,是那種電話推銷,賣會員卡的,不好做,壓力特大,老板也特黑,每個月所有的電話費還都要從我們的工資和提成里面扣回去,后來老板讓我們幾個男的都走了,他招了一批外地來的女孩兒,說女孩兒打電話推銷的成功率比我們高。我又找了家公司,是專門做禮品的,我的工作就是‘掃樓’,在寫字樓里一家公司、一家公司地進去問,要不要定做禮品,給人家留下名片和宣傳材料,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剛一開口就被轟出去了。后來在報紙上看到泛舟公司的招聘廣告,就去了,沒想到還真要我了,所以在泛舟是我的第三份工作。”

    洪鈞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做銷售,但與小薛相比,自己的條件要好得多,吃的苦也少得多。洪鈞不禁想到包括他自己在內(nèi)的所謂成功人士們,經(jīng)常津津樂道地憶苦思甜,總喜歡竭力渲染自己剛出道之時是如何的窘困與艱難,其實不過是為了烘托今日的成功而已。相比之下,一直在困境之中掙扎的小薛,卻能如此平靜地講述自身的經(jīng)歷,既沒有做作的顧影自憐,也沒有徒勞的艷羨他人。洪鈞有種感覺,小薛在逆境中磨練出來的心態(tài),可能正是他最寶貴的資本。

    這么想著,洪鈞插嘴問道:“范宇宙是因為什么選中你的呢?”

    “我覺得是因為我比較能吃苦吧,而且,我要的待遇也不高。”小薛想了一下,又笑著說,“對了,還有一條特有意思,范先生說過,他喜歡姓里帶‘草字頭’的,他的‘范’是草字頭,我的‘薛’也是草字頭,泛舟還有好幾個姓黃的、姓蘇的、姓蔡的、姓苗的、姓董的、姓莫的,呵呵,本來還有一個姓蕭的,前一陣離開了?!?

    洪鈞也笑了起來,說:“你這個姓薛的也呆不下去了?!彼娦⊙Φ难凵窳⒖眺龅聛?,忙轉(zhuǎn)而問:“哎,范宇宙有沒有說過,他為什么有這個講究呢?”

    “說過,他給我們講過好多次呢,他說他喜歡草,因為草最頑強、最有生命力,‘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還因為草最樸實,不花里胡哨,甘于平凡;還因為草最團結(jié),抱團兒,一棵小草活不了,大家得長在一起、連成一片才行……”說到這兒,小薛突然停住了,臉一下子紅了,張著的嘴過了片刻才合上。

    洪鈞明白,小薛還沒有從對自己的“告密行為”的愧疚和自責(zé)中擺脫出來,他肯定覺得自己徹頭徹尾就是一棵靠不住的、令人唾棄的墻頭草,便趕緊挑了個話題問他:“你說的那個小馬,可是沒有草字頭喲?!?

    “哦,范先生也說過,他說馬是離不開草的,所以小馬離不開他?!?

    洪鈞聽著,陷入了沉思,他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對范宇宙知道得很少,雖然他已經(jīng)見過范宇宙千變?nèi)f化的眾多模樣,但那只是冰山的一角,范宇宙的本來面目的確是個謎。洪鈞一直以為范宇宙不過是個見利忘義的商人,又土得掉渣兒,充其量也只是“盜亦有道”而已,現(xiàn)在他不由得欽佩范宇宙的志氣,他相信剛才小薛說的是范宇宙的原話,卻怎么也想象不出一個引經(jīng)據(jù)典、充滿“革命浪漫主義精神”的范宇宙是什么樣子,他從未想到范宇宙也在隨時向員工灌輸他自己的價值觀和人生觀,也在言傳身教地打造他的團隊,是啊,在夾縫中生存的范宇宙?zhèn)儯渖湍芰慷疾豢尚∫?,這就是“草根一族”的厲害之處吧。
39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41:10 | 只看該作者
洪鈞忽然想起了一個在心中埋藏已久的疑問,便說:“我聽你總是稱呼他‘范先生’,為什么不叫他‘范總’呢?”

    “他讓我們這么叫的,他不許我們叫他‘范總’,也不許叫‘范董’,說因為聽上去都像是在罵他‘飯桶’?!?

    “哦,他讓我叫他老范,這里面也有什么講究嗎?”

    “他也說過,說客戶領(lǐng)導(dǎo)呀、外企廠商呀這些他必須尊重的人,都可以叫他‘老范’,因為聽著像‘討飯’,這樣可以提醒他,自己是在從客戶和廠商那里討飯吃,要時刻小心謹(jǐn)慎,他也告訴我們好多次,說做銷售就像是討飯,我們就應(yīng)該像叫花子一樣地夾著尾巴做人,好好為客戶和廠商服務(wù),才能有飯吃?!?

    洪鈞暗笑,范宇宙總是如此獨辟蹊徑地培訓(xùn)他的下屬,倒也自成一派,他問小薛:“你喜歡做銷售嗎?”

    “嗯——,我學(xué)歷比較低,也不懂什么技術(shù),做銷售沒有門檻,我也不怕被拒絕,肯吃苦,所以我覺得我做銷售挺適合的,我相信我能做好。”

    “你覺得做銷售和討飯一樣嗎?”

    “嗯——,反正我理解范先生的意思,就是客戶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客戶永遠(yuǎn)是對的,嗯——,就這些吧?!?

    洪鈞看著小薛的眼睛,說:“銷售是一個專業(yè)化的職業(yè),和其他的職業(yè)一樣都是崇高的,并不低人一等,無論是做廠商還是做代理,與客戶都是平等的。做銷售的確應(yīng)該關(guān)注客戶的利益,但銷售不等于乞求,客戶和生意也都是乞求不來的。你必須認(rèn)識到,你在給客戶帶去他們非常急需的東西,給客戶帶去價值,你是在幫助他們。”

    小薛一邊聽,一邊懵懂地點頭,洪鈞笑著說:“當(dāng)然,我說的這些,你現(xiàn)在恐怕還不能完全體會到,即使體會到也不能完全做到,這需要過程,需要不斷地提高。先說說眼前吧,你肯定已經(jīng)不能再回泛舟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小薛不像剛才那樣健談了,又緊張起來,說:“嗯——,再找工作唄?!?

    洪鈞看著小薛的窘樣,又想起當(dāng)年自己第一次找工作面試時的尷尬經(jīng)歷,其實人都是能遇到各種機會的,關(guān)鍵在于能否抓住機會,而如今抓住機會更多的不是靠張開手,而是靠張開嘴,洪鈞打算讓小薛嘗試一下主動張口,便啟發(fā)小薛:“人都是有很多愿望的,也總會遇到一些人可以幫他實現(xiàn)某些愿望,他要做的,就是把他的愿望說出來。比如,你面對一個客戶,所有該做的都做了,最后還差什么呢?就差說出你的愿望,你要敢于問客戶,咱們可以簽合同了吧?如果你不說這句話,恐怕客戶永遠(yuǎn)不會說,明白嗎?現(xiàn)在,你面對的是我,應(yīng)該怎么做?”

    小薛的臉漲得通紅,洪鈞期待地注視著他,小薛終于鼓起勇氣說:“我在找工作,您……,能幫我介紹一個工作嗎?”

    洪鈞滿意地笑了,立刻回答:“可以。你來維西爾吧?!?

    小薛驚呆了,不禁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連一直揉搓著書包的手指也僵住了,他之前最大的“奢望”就是請洪鈞把他推薦給別的公司,但從來沒想過洪鈞和維西爾肯接納他,他怔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話:“呃,我學(xué)歷太低,才中專?!?

    “哦,客戶從來不在乎我是什么學(xué)歷,所以我也不在乎你是什么學(xué)歷?!?

    “呃,可是我不怎么會說英語?!?

    “那就學(xué)唄?!焙殁x說得再輕松不過了,他看到小薛一臉茫然,又解釋說,“現(xiàn)在你說‘我不會英語’,我仍然會讓你加入,但如果半年以后你還說‘我不會英語’,我就會請你離開,不是要求你半年之內(nèi)英語就能說得多么好,而是你在半年之內(nèi)必須建立起自信?!?

    看樣子小薛還沒有完全鎮(zhèn)定下來,洪鈞接著問他:“你對工資待遇有什么要求嗎?”

    “沒有,您定,給我多少錢我都能活?!?

    “那就三千吧。”

    小薛眼睛瞪起來,說:“??!不用的,您給兩千五就行?!?

    “你想得美,你以為讓我把你的工資降低,就能讓我降低對你的要求嗎?!”洪鈞見小薛還愣著,似乎沒明白自己開的這個玩笑,又說,“你要是有出息的話,就不要往后縮,而是應(yīng)該馬上問我,什么時候可以漲到五千!”

    小薛慚愧地低下頭,但洪鈞仍然可以看出他內(nèi)心是多么的高興,等小薛又抬起頭,洪鈞打量著他,把手放在自己的領(lǐng)口,摸了一下領(lǐng)帶結(jié),小薛立刻明白了,忙說:“我?guī)Я祟I(lǐng)帶的,車上太熱,我就沒打,本來想等到了以后在衛(wèi)生間對著鏡子打上的,剛才特緊張就沒顧上。”

    洪鈞笑了,說:“沒關(guān)系。我的意思是,以后不打領(lǐng)帶的時候,最上面的扣子可以解開,不然看上去真像是你忘打領(lǐng)帶了?!?

    小薛臉又紅了,洪鈞拍了他肩膀一下,站起身來說:“那就這么定了,你明天就來上班吧,我會和范宇宙打聲招呼,他們不會找你麻煩的?!比缓笊斐鍪?,說,“Welcomeaboard!”

    小薛忙站起身,但沒聽懂洪鈞的最后一句話,握住洪鈞的手說:“什么?”

    “歡迎加入維西爾!”洪鈞說著,緊緊地握了握小薛的手。

    把小薛送出門,洪鈞便拐到旁邊李龍偉的辦公室,門關(guān)著,透過玻璃可以看見李龍偉正在打電話,李龍偉抬眼也看到了他,忙用手指一下耳旁的話筒,洪鈞見他沒有馬上掛斷電話的意思,料定對方是個重要的客戶,就走開了,他沒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在外面的開放式辦公區(qū)轉(zhuǎn)悠,和幾個員工逐一聊上幾句。

    不久,李龍偉打開門,在門口叫了一聲:“Jim,你找我?”

    洪鈞扭頭答應(yīng)著,走回來進到李龍偉的辦公室,兩人隔著寫字臺面對面坐下,李龍偉解釋說:“還是第一資源集團的人,我從來沒碰到過這么難約的客戶,總算定下來明天下午我過去。我最不喜歡周五下午去見客戶,就算能認(rèn)真談幾句,周末兩天一過也全忘了,商定的事情也無法跟進。嗨,可那也得去啊,不然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抓住他,我先去和他談吧,這種大家伙,日后少不了還得你親自出馬?!?

    洪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后問道:“你現(xiàn)在的人手怎么樣?陣容基本齊了吧?”

    “差不多了吧,光在北京我就新招了五個,上海、廣州的sales也都到位了,現(xiàn)在人手不是問題,關(guān)鍵是我得帶著這幫人出活兒啊,不然年底你該要我命了?!?

    兩人都笑起來,洪鈞說:“我還想再給你塞個人?!比缓?,就把小薛的情況介紹了一番

    。

    李龍偉聽完,有些遲疑地說:“哦,是個小家伙,還以為你要給我推薦什么重量級人物呢。打算給他什么title呀?‘銷售經(jīng)理’、‘客戶經(jīng)理’肯定不行,就連‘銷售代表’都有些夠不上似的。”
40
 樓主| 發(fā)表于 2007-1-19 12:41:26 | 只看該作者
“嗯,他倒是根本不在乎什么title,在公司內(nèi)部就給他定個‘SalesAssistant’吧,‘銷售助理’,他的確只能算是個trainee,但在名片上還是印成‘銷售代表’吧,不然客戶肯定更不拿他當(dāng)回事了?!?br />
    “哦,底薪打算給他多少?”

    “三千?!?

    “啊,那不是比Mary都低了嗎?”李龍偉剛驚呼一聲,馬上覺得有些失態(tài),便又和緩地說,“咱們這兒的sales可從來沒這么低的呀?!?

    洪鈞聽出李龍偉的意思了,他不止是指這個工資數(shù)目低,更是在指這個小薛的水平低,笑著說:“倒不是因為我‘黑’,其實多給他兩千、三千也沒什么,省這么點錢對咱們有什么用?我是要讓他明白,他掙多少工資,取決于他自身的能力,而不是取決于他在哪里上班,昨天在泛舟,今天在維西爾,能力沒任何變化,工資就漲一倍甚至更多,這對他的成長沒有好處。他很實在,就這個數(shù)目他還覺得高了呢,要求我少給一些?!?

    “這說明他還算有自知之明?!痹捯怀隹冢铨垈ビX得有些傷洪鈞的面子,趕忙問:“你是想把他給我?你覺得讓他跟那些項目合適?”

    被李龍偉這么一問,洪鈞倒愣了,他事先還真沒想到這些具體問題,便擺了下手說:“你定吧,他肯定還不能獨當(dāng)一面,就讓他跟著你練練,你有空就指點他一下。”

    “Jim,你可真會難為我,我現(xiàn)在帶這么一大幫人已經(jīng)疲于奔命了,哪有時間照顧這個小家伙啊?咱們說好,你非要把這個小薛塞給我也行,嘿嘿,但不能因為我多了一個人而增加我的quota,你反而應(yīng)該給我減點兒才對喲?!?

    洪鈞只好說:“你放心,你的quota當(dāng)然不變,小薛不占你的headcount,你也不用讓他立刻就扛quota,先讓他熟悉一下,我也會經(jīng)常留意他,有什么打雜的、跑腿的事我會交給他。”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洪鈞有些沮喪,倒不是因為李龍偉的態(tài)度,身為一個銷售總監(jiān),李龍偉的考慮無可厚非,正是他有意無意地提醒了洪鈞,作為公司的最高層,直接招來了小薛這么一個最底層,未免有些欠考慮。其實洪鈞自己也想不清楚,讓小薛來維西爾,是出于感謝還是出于同情?是因為認(rèn)定小薛是一位可造之材還是因為在小薛身上看到了自己當(dāng)年的影子?是慧眼識人的破格之舉還是草率的意氣用事?這一切的答案都要看小薛日后的表現(xiàn)了。

    卡彭特就像小孩子的眼淚,說來就來了。8月的第二個星期,鄧汶全部用來陪同卡彭特在北京的行程,他們察看了即將投入使用的ICE中國研發(fā)中心的新址,拜會了幾家合作伙伴公司,還走訪了三所大學(xué),當(dāng)然也少不了一些娛樂項目,最辛苦的一天就是陪卡彭特到北京東北角與河北交界的地方頭頂烈日地爬了一趟野長城,總體來說,卡彭特很滿意也很開心,不過,這天的氣氛卻與往日不同。

    黃昏將至,兩輛轎車從天壇公園西門出來,向北拐上了前門大街,前面是一輛勞斯萊斯,后排坐的是卡彭特和鄧汶;后面是一輛上海通用的別克君威,開車的是俞威,旁邊坐著他的銷售總監(jiān)蘇珊。勞斯萊斯是從酒店包租的,而別克君威則是俞威自己剛買的,當(dāng)初ICE公司的那輛桑塔納2000和司機小丁,都已經(jīng)被他淘汰了。俞威最終說服了皮特,ICE在中國一改只做直銷的模式,正在大張旗鼓地發(fā)展代理商和渠道合作伙伴,此舉對ICE的業(yè)績有何影響尚待檢驗,但對俞威的功效可謂立竿見影,他已經(jīng)把原來的捷達王換成了頂級配置的別克君威,雖然他心目中的理想座駕是卡迪拉克的CTS,但他實在等不急上海通用的卡迪拉克出廠面市,只好先委屈自己了。也好,君威也不錯,尤其是名字里也有一個“威”字,俞威這么安慰自己。

    沿著前門大街沒走多遠(yuǎn),兩輛車便右轉(zhuǎn)彎,開進了路東的一個小院,全聚德到了。鄧汶定的是一個最豪華的包間,里面金碧輝煌的,還擺設(shè)著皇上的龍椅,連服務(wù)員都是一身滿清宮廷打扮,仿佛置身龍庭。

    四個人圍著一張寬大的圓桌坐定,鄧汶不停地給卡彭特介紹周圍的陳設(shè)和全聚德的掌故,蘇珊也熱情地幫忙活躍氣氛,但卡彭特始終陰沉著臉,悶悶不樂。過一會兒,一位服務(wù)員

    拎著一個備好的鴨坯走上來,另一位在旁邊筆墨伺候,蘇珊不等服務(wù)員解釋便對卡彭特說:“你可以用毛筆在鴨子的身上寫個字,如果鴨子烤好后那個字還在,就說明他們沒有偷換我們選好的鴨子,也說明廚師烤鴨的技術(shù)很好?!?

    服務(wù)員把毛筆雙手遞給卡彭特,鄧汶也在一旁笑著鼓勵,卡彭特不情愿地接過筆,皺著眉頭想了想,把筆又扔回到服務(wù)員手里的托盤上,氣哼哼地說:“我沒有興趣,我不會寫中國字,也不在乎他們換不換鴨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鄧汶正愁如何擺脫眼前的尷尬局面,對面的俞威笑呵呵地站起來,用漢語說了句:“他不寫我寫?!庇嵬@著圓桌走到服務(wù)員旁邊,拿起毛筆,蘸上糖汁,在鴨坯的白色肚皮上一筆一劃寫了個“好”字,只是“好”字的左右兩半離得有些遠(yuǎn),結(jié)果像是“女子”二字,他沖蘇珊壞笑著擠了一下眼睛,蘇珊笑著低聲說:“你呀,最壞?!?

    鄧汶顧不上他倆的打情罵俏,忙對卡彭特說:“他寫的是漢字里的‘好’字,我們等著看鴨子烤好了字還在不在?!笨ㄅ硖夭]有覺得俞威無理,只是仍舊沉浸在他的惡劣心情里不能自拔,悶悶地“嗯”了一聲。

    鄧汶有些莫名其妙,這天上午是在一所大學(xué)參加了軟件捐贈儀式,這所大學(xué)將把ICE公司捐贈的軟件產(chǎn)品用于教學(xué)和研究,中午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設(shè)宴款待,下午鄧汶等人陪卡彭特又去天壇轉(zhuǎn)了一圈,他想不出卡彭特心情不佳的原因,正打算問問,卡彭特卻已經(jīng)先問他了:“我們捐贈給大學(xué)的那些軟件,在中國市場上每年正常的維護和升級費用是多少?”

    鄧汶對軟件價格等商務(wù)方面的細(xì)節(jié)一概不知,便看著俞威,俞威一副無動于衷的表情,蘇珊便回答:“沒多少錢,我們給這些非盈利機構(gòu)的報價本來就很低,估計每年兩、三萬塊錢吧。”

    鄧汶怕卡彭特一時換算不過來,就補充說:“大約三千美元?!?

    卡彭特一聽,先是驚訝,緊接著就叫了一句“耶穌基督”,又問:“就這么一點小錢,為什么他們的院長居然親自對我說了好幾次,要求ICE以后不要收取這筆費用,要每年免費給他們提供維護服務(wù)和升級版本?”

    鄧汶只好打著圓場說:“大學(xué)的經(jīng)費都是國家每年劃撥的,可能經(jīng)費有限吧,所以他們希望我們繼續(xù)給予更多的支持?!?

    卡彭特不以為然地連連搖頭,這時,服務(wù)員已經(jīng)按照事先定好的菜單開始上菜,卡彭特雙眼盯著一盤盤擺上來的菜,卻不理會正在報菜名的服務(wù)員,又問:“今天的午飯有多少人吃?”
您需要登錄后才可以回帖 登錄 | 注冊

本版積分規(guī)則

發(fā)布主題 快速回復(fù) 返回列表 聯(lián)系我們

關(guān)于社區(qū)|廣告合作|聯(lián)系我們|幫助中心|小黑屋|手機版| 京公網(wǎng)安備 11010802025824號

北京宏牧偉業(yè)網(wǎng)絡(luò)科技有限公司 版權(quán)所有(京ICP備11016518號-1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1 Comsenz Inc. GMT+8, 2024-12-22 00:44, 技術(shù)支持:溫州諸葛云網(wǎng)絡(luò)科技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