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汶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蘇珊接口道:“你是問在大學里的午宴嗎?有三桌,大概三十人吧?!?br />
卡彭特又問:“你們中誰知道那頓午飯大概會花多少錢?”
蘇珊歪頭想著,說:“嗯,不太貴,我估計每人的標準是四百元的,總共大概一萬多塊錢吧,就是大約一千五百美元?!?
卡彭特剛拿起筷子,聽完蘇珊說的最后一組數(shù)字,猛然把筷子“啪”地一聲拍在桌面上,嚷道:“哦,我的上帝!這么說,他們每年只要少吃兩次這樣的飯,就可以不必求我們給他們免費嘍。我們?nèi)サ挠袔讉€人?四個還是五個?他們怎么有那么多人來吃飯?除了那個院長,我一個人都不認識?!?
鄧汶哭笑不得,只好給他解釋:“這是他們用來表達誠意的一種方式,如果只有院長一個人和我們吃飯,他們會覺得非常失禮,其他人也都參加了捐贈儀式,所以就接著一起吃飯了?!?
卡彭特不僅沒有消氣,反而更加火冒三丈地說:“可笑!如果我們白送給他們所有的東西,只是為了讓他們省下錢來,每年可以多吃兩次這樣的飯,我們?yōu)槭裁催€要做這些?!如果是因為這個國家每年給大學的錢太少,使得院長他們除了吃飯之外別的什么都干不了,只好求我們白白送給他們東西,那么既然這個國家不肯在教育上花錢,我們?yōu)槭裁匆谶@個國家的教育上花錢?!”
他的話音剛落,一直默不做聲的俞威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翻倒在地,整個圓桌上的杯盤碗碟都被震得一片響動,所有人連同卡彭特都被他嚇了一跳,俞威旁若無人,鐵青著臉走了出去。
服務(wù)員連忙把椅子扶起來擺好,卡彭特一臉疑惑地望著鄧汶,鄧汶只好說:“他肯定出了什么緊急的事,我去看看,失陪。”說完忙起身追了出去。
鄧汶在包間外面和樓上樓下的散客區(qū)都沒見到俞威的影子,便走到店外的院子里,天還亮著,他一眼就看見了俞威。院子里擠滿了車,中間一塊不大的空地上,俞威正站在那里,嘴上叼著一支香煙,雙手攥著一個打火機不停地打著,不知是因為里面的液體用光了,還是俞威情急之下操作不得要領(lǐng),無論怎么較勁就是打不著火,氣得俞威用力把打火機往下一摔,等打火機蹦了幾下落在地上不動了,他還覺得不解氣,又走上去抬起腳后跟狠命跺了幾下,直到打火機四分五裂才罷休。
俞威聽見身后的腳步聲,扭頭看見鄧汶,就伸出一只手指著店里的方向,嚷道:“什么東西?!他算什么東西?!”
鄧汶沖他擺著手,俞威還在氣頭上,近乎咆哮著說:“這是我們的地方,我們怎么說我們自己都行,怎么罵我們自己都行,但他不許罵,他要再敢罵我們中國人,把我們說成是要飯的,我抽他!”
門口幾個迎賓小姐和剛到的幾車客人,聽到動靜都往這邊看,鄧汶抓住俞威的胳膊竭力解勸,俞威怒氣未消,接著說:“他來中國干什么?我沒請他來呀,是他自己想來賺錢的呀。他去大學干什么?人家沒請他去呀,是他想去拉關(guān)系、造聲勢的呀。誰稀罕他的破軟件,誰稀罕他的破公司,他要是瞧不起中國人,滾蛋!ICE要是瞧不起中國,也他媽滾蛋!老子還不要他這個飯碗了,哭著喊著要請老子去的多了?!?
鄧汶哄著說:“哎呀,他就是那么一個人,自以為是慣了,不用和他當真?!?
俞威不理鄧汶,把胳膊掙脫出來,叼著煙向旁邊一輛旅游大巴的司機走過去,問道:“嘿,朋友,有火兒嗎?”
那個司機正呆呆地看著俞威發(fā)火,不料想俞威忽然向他走來,嚇了一跳,忙把手里的一個打火機扔給俞威,也顧不上要,就跳上自己的駕駛室里去了。俞威接住打火機,點著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閉著眼睛長長地吐出來,陶醉之余,朝那個司機揚了下手里的打火機,司機連忙擺手表示不要了,俞威便把打火機揣進兜里,朝司機一拱手算作道謝。
鄧汶見俞威抽了幾口煙之后好像平靜下來了,又說:“進去吧,也別鬧僵了,畢竟都只是說著玩的。”
俞威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常態(tài),他對鄧汶笑笑說:“你先進去吧,咱們一起進去不好,你就說我正打電話呢?!?
鄧汶這才完全放心,說了聲“好的”便獨自往回走,剛才的這一幕倒令他對俞威刮目相看了。鄧汶自從第一天見面就對俞威印象不好,日后接觸多了,甚至變得反感,鄧汶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與一個令他厭惡的人相處,更發(fā)愁今后如何與這樣的人長期合作。直到不久前有一次在午餐時閑聊,小譚聽說俞威要買新車,便隨口建議說廣州本田不錯,結(jié)果招致俞威一頓搶白挖苦,幾乎把小譚罵成漢奸,這倒讓同樣誓死不買日本車的鄧汶頓時產(chǎn)生一絲共鳴。
鄧汶走到門口又轉(zhuǎn)過身來,見俞威面朝西,瞇起眼睛望著夕陽,愜意地抽著煙,渾身仿佛被落日的余暉鍍上了一層金色,長長的影子拖拽在身后的地面上,鄧汶忽然發(fā)現(xiàn)俞威的身材不僅高大,簡直稱得上偉岸了,不免有些惺惺相惜,他終于看到與俞威精誠合作的希望了。
兩天之后,卡彭特終于要走了,上午,在首都機場二樓擁擠不堪的國際出港大廳,鄧汶、俞威和蘇珊三個人來送卡彭特。鄧汶們的心里都充滿了徹底解放的輕松,帶著“送瘟神”一樣的喜悅豪情,憧憬著即將恢復(fù)以往那種正常的日子,但臉上都是一副依依惜別、難舍難分的表情。
卡彭特情緒很高,他先和蘇珊握手,又緊緊地擁抱了她一下,然后搭著她的肩膀說:“Susan,你是一位可愛的女士,我很喜歡你,你讓我的北京之行充滿了樂趣,我會記住你和你講的那些有趣的笑話的,保重?!?
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害羞,蘇珊滿臉通紅,她燦爛地笑著說:“希望能很快再見到你?!?
卡彭特又走到俞威面前,握住他的手,直視著他的眼睛,簡單地說了句:“祝你好運!”俞威要說什么,但好像被憋住了,直到卡彭特已經(jīng)松開手,他才說了句:“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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