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實力是使人怕你，軟實力是讓人服你”

小馬哥

南方周末　 　2006-09-28 14:58:22 <br>
　　□本報記者　石巖　　<br>
　　<br>
　　“你可以信基督教，我可以信儒教，他可以信伊斯蘭，就像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從邏輯上怎么能夠斷定愛吃蘿卜的人和愛吃青菜的人一定得打起來？如果發(fā)生沖突，一定是因為吃蘿卜的要把蘿卜強加給吃白菜的。比如說歷史上的十字軍東征。比如清初20年的流血事件，不是政治經(jīng)濟上的分歧，就是漢人能不能留頭發(fā)。我能理解的文化沖突，歸根結底是剝奪人們選擇權利而產(chǎn)生的。只吃西餐的人和只吃中餐的人如果很難成為穩(wěn)定夫妻，那他們完全可以成為鄰居。我們憑什么強迫鄰居只吃中餐或者西餐？”<br>
　　———秦暉<br>
　　　　<br>
　　西式的嘉賓鮮花別在灰色或藍色的中式大褂上，牛仔褲或西褲露在大褂下面，學者們一字排開，論題關涉?zhèn)鹘y(tǒng)文化。<br>
　　9月15日，南方周末報系在京主辦“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軟力量暨第三屆‘華人精英會’”。會場入口處，繪制孔子、孟子、荀子、鬼谷子等人肖像的仿古燈箱在兩廂排開。白熾燈溫暖的光線從浸油紙中透出來，紙上繪制的人物峨冠長襟、須發(fā)飄飄。西裝革履的聽眾從這些老祖宗的畫像前走過，帶著幾分新奇。<br>
　　隨著孔子學院陸續(xù)在全球落地，韓國《大長今》的收視率節(jié)節(jié)攀升，“和平崛起”成為國內國際的關注，美國國防部助理部長約瑟夫·奈爾于1990年提出的“軟力量”成為曝光率越來越高的詞匯。在為鍛造軟力量尋找資源的時候，人們不約而同地把搜尋的目光對準傳統(tǒng)文化。<br>
　　6位學者———清華大學教授秦暉，北京大學教授何懷宏，中國社科院研究員雷頤、王炎，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康曉光和單少杰———在這個語境下坐到一起，給“軟實力”開出各種各樣的“藥方”———語言、歷史、制度、儒家、民族性……<br>
　　“傳統(tǒng)的闡釋從來就是一個非常大的問題。基督徒之間的區(qū)別往往比基督徒和非基督徒之間的區(qū)別還要大?！钡谝粋€發(fā)言的秦暉開宗明義地亮出這個觀點。這本是個人之見，卻無意中成為整場討論的基調。<br>
　　<br>
　　千年傳統(tǒng)到百年傳統(tǒng)<br>
　　北大哲學系教授何懷宏嘗試對“今夕何夕”做出清晰界定，他把“傳統(tǒng)”分為三個層次：千年傳統(tǒng)、百年傳統(tǒng)和十年傳統(tǒng)。<br>
　　“千年傳統(tǒng)”是指中國在晚清遭遇西方之前的傳統(tǒng)。其特點是漫長而穩(wěn)定，人們的目光是回溯的，理想的社會在久遠的夏商西周三代。<br>
　　“百年傳統(tǒng)”指中國在1901年到1990年代末開創(chuàng)的傳統(tǒng)。這100年先“啟蒙”、后“革命”、再“建設”，時代的脈搏加快，中國人回溯從前的循環(huán)歷史觀被“歡欣鼓舞的、直線性的進化史觀”取代。<br>
　　梁啟超將這100年稱為“過渡時代”?！斑^渡時代是希望的源泉，但也可能是一個恐怖時代，可能青黃不接、災難、戰(zhàn)火漫天。奔馬想跑得快，可能停不下來，容易掉到山溝里。過渡時代國民可生可死，可蒸可煮。過渡時代要有英雄，英雄必須有軍人之魄，政治家之魂?；昃褪沁x擇。梁啟超雖然強調英雄的率先作用，但是同樣強調要喚起多數(shù)人的主動性。他所夢、所思、所祈禱的不是獨秀的英雄，而是蕓蕓眾生平等的英雄?！焙螒押暾f，“所以，我把這100年稱為‘動員的時代’，從啟蒙、學運、工運一直到武裝斗爭，中間有內憂外患、入侵、抗爭。”<br>
　　“十年傳統(tǒng)”，是改革開放之后的傳統(tǒng)。在何懷宏看來，三種傳統(tǒng)各司其職。<br>
　　“千年傳統(tǒng)”在潛在而持久的文化價值和信仰層面影響今天；“百年傳統(tǒng)”作為國家架構和政治觀念發(fā)生作用；“十年傳統(tǒng)”以一種令人目不暇接的方式改變著當下以經(jīng)濟活動為主體的日常生活。<br>
　　中國人民大學的單少杰也主張從“千年傳統(tǒng)”里開掘“軟力量”的水源。單少杰的演講是以“講古”的方式開始的。“大家知道秦朝在中國古代是硬實力最強的朝代。整個國家是一座莊園，一支軍隊，但是它的軟實力不行，缺乏民間組織，幾乎沒有民間社會。秦國歷史名人偏科化，只有政治家、軍事家，沒有文學家、思想家，秦國的文才都來自關東六國，(秦國)最終又被關東六國移民所滅。”<br>
　　“如果一個國家的軟能力弱，硬能力再受重創(chuàng)，這個國家就會迅速衰敗下去。如果一個國家硬能力突遭重創(chuàng)但軟能力很強，這個國家往往能絕地逢生，比如二戰(zhàn)后的日本和德國。”<br>
　　單少杰認為“軟力量”蘊含于民間社會和民族風尚中。精明能干且吃苦耐勞但是沒有終極關懷的民族很難讓人真正看得起，而終極關懷的塑造離不開“公正”<br>
　　和“永恒”，“所謂‘人間公正’，就其基本層面而言，講求人的行為與人的行為后果等質相報”，然而在有限的“此生”，對善惡的獎懲常常是不對應的。因此，不同的文明有不同的辦法，有些民族的應對之計是宗教，中國人的應對之計是歷史，所謂“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br>
　　“識字者自是好讀史、好解史，不識字者也好聽古、好講古，好聽那個既有忠良也有奸佞的古，好講那個揚善棄惡的古。因此可以說，這種歷史觀不僅僅是一種專業(yè)意識，而且已泛化為一種文化精神，毋寧說是一種民族精神。”<br>
　　由此引申出的結論是，篡改歷史和抹煞歷史是對民族精神的戕害。<br>
　　<br>
　　奉儒教為國教？<br>
　　“中國近30年經(jīng)濟高速持續(xù)增長，像一個人長了很多肌肉。但是我們經(jīng)濟質量并不高——自有的知識產(chǎn)權、核心技術掌握不多，戰(zhàn)略性控制權也不大，這就好比一個人的骨骼發(fā)育并不完善，甚至有軟骨病。更嚴重的是，我們缺少自己的核心價值觀、有感召力的生活方式和基本制度，這相當于一個沒有靈魂的人，或者說處于精神分裂、六神無主的狀態(tài)。從目前來看，中國繼續(xù)長肉問題不大，用二三十年把骨骼發(fā)育出來也有可能，但真正成為思想健全的人，沒有半個世紀是不可能的?！?lt;br>
　　康曉光是6位學者中最年輕的一個，他說話輕聲慢語，然而，與他溫和語速形成對比的是他或許有些急迫的觀點。這位被稱為“新儒生”的人民大學教授，曾于2003年在《戰(zhàn)略與管理》雜志上發(fā)表《文化民族主義論綱》，提出“復興儒教”的4項措施：儒學教育要進入正式學校教育體系；國家奉儒教為國教；儒教進入日常生活，有規(guī)范化的儀式、建筑、活動場所；通過非政府組織向海外傳播儒教。<br>
　　“有些說儒家壞話的人連儒家基本常識都不懂，就信口雌黃。有人反對讀經(jīng)，說讀經(jīng)妨礙中國發(fā)展；這種說法說不過去了，又說反對背(誦)，因為背沒有用。那為什么我們要背英語？反對背說不過去了，又反對強制背……在讀經(jīng)這個問題上，不僅土地是國家利益，文化也是一個國家的根本利益，文化沉淪和對自己文化蔑視、甚至是仇恨，是最可恥的事情?！痹谧杂捎懻撾A段，康曉光說。<br>
　　康曉光的話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一串漣漪，場上響起噼里啪啦的掌聲。這掌聲引起與會的社科院研究員雷頤的不安。雷頤拿起他和康曉光面前圓桌上的話筒：“康先生把對儒家學術的選擇歸結為道德層面，認為如果不贊同儒家就是一種恥辱。這很能鼓舞聽眾，其他發(fā)言都沒多少人拍手，講到這些就有人拍手了。我認為，‘文化安全’和‘什么文化發(fā)展下去會危及什么’的口號發(fā)展下去是很危險的。‘文革’就是這么來的?！?lt;br>
　　本無意就“儒學”發(fā)言的單少杰也拿起話筒：“涉及在很多問題上，儒家很不光榮。儒家在明朝地位最高，干部知識化，中了進士才能當部級干部，但明朝恰恰是到處內亂，最多偽君子的時代。別叫儒家太沉重！現(xiàn)在好像一談儒家，就需要它對社會負全責?！?lt;br>
　　<br>
　　“反法之儒”兩千年<br>
　　1876年，出使英國的郭嵩燾在他的家鄉(xiāng)湖南引來地震級的譴責。人還沒走，“大字報”式的對聯(lián)已經(jīng)貼上了大門：“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不容于堯舜之士；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lt;br>
　　出使時，郭嵩燾58歲，須發(fā)皆白。比頭發(fā)的顏色更不易改變的是這位翰林出身的前清知識分子的世界觀。郭嵩燾不懂英語，然而他卻為自己在英國看到的一切心悅誠服：法治社會“公理日伸”，基督教“勸人之善”，“鄉(xiāng)紳公議政事，國王尊以崇禮”———完全就是儒家圣賢孜孜以求的“禮儀之邦”。<br>
　　甲午戰(zhàn)爭之前，與郭嵩燾抱類似想法的清末知識分子不在少數(shù)。通過出使，或在五口通商中跟洋人打交道，以及閱讀基督教會翻譯的小冊子，他們驚呼：一向號稱聽圣人言立國的中國其實已經(jīng)“禮崩樂壞”了兩千年。<br>
　　隨之而來的文化自卑感是前所未有的。用譚嗣同的話說，“兩千年來之政，秦政也，皆大盜也。二千年來之學，荀學也，皆鄉(xiāng)愿也”———兩千年來的政治都是秦朝式的專制統(tǒng)治，兩千年的學問都是以敦厚的儒學為表、以色厲內荏的法學為里的偽君子的學問。<br>
　　以前，學界將這份自卑與自豪摻雜在一起的微妙心理歸結為“堅船利炮，國將不國”。秦暉認為，這種解釋回答不了一個最基本的疑問：同樣面臨著亡國，明末知識分子和清末知識分子的反應為何如此不同？如果要講“亡國”，明代是真正的大廈已傾，而清朝只是丟了一些自己也搞不清楚狀況的藩屬，但明末知識分子在文化上對北方游牧民族充滿鄙夷，清末的知識分子卻對西夷真心服膺。<br>
　　從這個疑問出發(fā)，秦暉認為，要想比較中國和西方的現(xiàn)代化道路至少要把目光回溯至秦代，借用毛澤東在1970年代的一句名言，“儒法斗爭持續(xù)兩千年”。<br>
　　甲午戰(zhàn)爭之前，中國的儒家素有反對法家的傳統(tǒng)。以夏商西周三代為理想社會的儒家，嘗試維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德體系和社會體系。在家庭內部，兒子尊敬父親，父親庇護兒子，雙方的責任義務是對等的。擴展到恩主與門客、領主與屬民、諸侯與皇帝，這種權利義務對等的關系不變。<br>
　　但在法家看來，這種靠倫理紐帶建立起來的小共同體關系對皇權統(tǒng)治是一種危害，法家主張所有“食君之祿”的人只對皇帝一個人負責。這一主張深得后世所有專制統(tǒng)治者之心。秦滅六國，建立大一統(tǒng)國家，法家的政治主張變?yōu)楝F(xiàn)實。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建立起“儒表法里”的統(tǒng)治形態(tài)。<br>
　　“從道不從君”的“純儒(純粹的儒家)”們對這樣的政治現(xiàn)實從來都是深惡痛絕。秦暉將之定義為“反法之儒”。延續(xù)了兩千年的“反法之儒”在清末突然遭遇西學，引起的心理地震與其說是恐慌不如說是終于找到“三代圣世”的現(xiàn)代樣板的欣喜。郭嵩燾和譚嗣同都是此等純儒的樣板。他們主張學習“西體”(西方的政治制度)，譚嗣同甚至有一“極端”表述：倘使中國不學西體而強大起來，會把君主之禍推向全世界。<br>
　　這股兼具復興和革命色彩的“反法之儒”風潮被甲午戰(zhàn)爭迎頭痛擊。被東鄰彈丸小國打敗的刺激太強烈了，人們痛定思痛，萌發(fā)了向日本學習的念頭。<br>
　　而日本的“成功經(jīng)驗”恰恰是先在江戶時代“脫儒入法”，法家理論與爾后自西方傳入的自由主義形成互動，產(chǎn)生“明治維新”的怪胎?！爱敃r人們理解的自由，主要是針對領主的自由，擺脫領主的束縛，然后把自己的一切交給天皇?！鼻貢熣f。<br>
　　“日本經(jīng)驗”在甲午戰(zhàn)爭之后經(jīng)一波又一波知識分子的翻譯介紹到中國，風氣為之一變。章太炎寫的《民獨》一文是說明當時社會風氣的一枚活化石?！八隙ㄇ厥蓟实囊粋€理由就是所謂的自由個性。按照他的理論，個人自由必須依賴于大群而擺脫小群。這種話很多人都講過，一直到后來的毛澤東。”秦暉說。<br>
　　“中國既向西方學習了自由主義，也向西方學習了社會主義。但是中國人學自由主義是借助日本，中國人學社會主義，是借助俄國。從日本那里拐彎抹角學來的個人主義，變成了‘爹親娘親不如皇帝親’?！?lt;br>
　　“在整個演講中，我要說的是：對于中國的傳統(tǒng)自始至終還有另外一種解釋體系，那就是‘反法之儒’。”秦暉以這句話作為演講的結語。<br>
　　(P1181512)<br>
　　秦暉、康曉光、單少杰與主持人曹景行(從左至右)在“華人精英會”現(xiàn)場(本報資料圖片)<br>
　　會場中的韓非子像。“反法之儒”是會議焦點之一(本報資料圖片)<br>

龍城飛將

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建立起“儒表法里”的統(tǒng)治形態(tài)。<br>
這句話有道理,講的好!<img src="leadbbsfile/UBBicon/em17.GIF"  align=absmiddle border=0><br>
“中國近30年經(jīng)濟高速持續(xù)增長，像一個人長了很多肌肉。但是我們經(jīng)濟質量并不高——自有的知識產(chǎn)權、核心技術掌握不多，戰(zhàn)略性控制權也不大，這就好比一個人的骨骼發(fā)育并不完善，甚至有軟骨病。更嚴重的是，我們缺少自己的核心價值觀、有感召力的生活方式和基本制度，這相當于一個沒有靈魂的人，或者說處于精神分裂、六神無主的狀態(tài)。從目前來看，中國繼續(xù)長肉問題不大，用二三十年把骨骼發(fā)育出來也有可能，但真正成為思想健全的人，沒有半個世紀是不可能的?！?lt;br>
有道理,現(xiàn)在急需重視了.<img src="leadbbsfile/UBBicon/em30.GIF"  align=absmiddle border=0>

胡文輝

這個題目不好,潛伏著中國人的權謀斗爭的傳統(tǒng)意識<br>
這樣改會更好<br>
“硬實力是使人怕你，軟實力是讓人 尊敬 你”<br>